“我与皇后当时也觉得若是二人长大后真的互有情谊,倒也不是不能成就一段姻缘。只是后来才发现,那位兰妃似乎并不是简单的瘦马,而是从北夷来的。”黎夫人说的这些怕是沈琮自己都不太清楚,这是太后薨逝之后皇后替太后整理遗物时发现的密信。
“朝中是否仍有北夷奸细尚不明确,王爷却绝无可能与北夷有牵扯,只是确实有人想要借兰妃的事情挑拨陛下与当时心性尚未稳定的王爷的关系。”黎夫人说着叹了一口气,“分明是他们的事,却让我的蔓蔓受了无妄之灾。”
沈琮十岁那年不再适合住在皇宫里,于是沈雍铺开京城的舆图,让沈琮选一处作为王府。黎漾也凑了过来,扒着桌子踮着脚伸长了脖子。“蔓蔓也要替小叔选吗?”沈雍将黎漾抱了起来,小姑娘一脸严肃的看着舆图,小手一指:“这里!”
沈琮倒是没有意见,只是默默的看着一身嫩绿色襦裙的黎漾在皇帝的怀里轻快的晃着脚丫。他在宫中学了两年,进步神速,刚开始他还喜欢和皇后或是黎漾说话,如今却慢慢的沉默了下来。也只有和黎漾同处的时候话多一些。
“你个古灵精,早就看好这处宅子了吧。”沈雍仔仔细细的将黎漾手指的地方看了一圈,才发现这处宅子与国公府背靠着背,中间只隔了一堵墙。“嘿嘿,皇伯伯真厉害。”黎漾搂着皇帝的脖子咯咯地笑了起来,“蔓蔓以后是要做小叔的夫人的,却也不能离阿娘太远,这处宅子最好了。”
然后黎漾蹬了蹬小腿示意沈雍将她放下来,她低着头翻着自己的小荷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红玉的扳指,递给了沈琮。沈雍见到这一幕眉头微挑,他若是没有看错的话,这枚扳指是前几日小姑娘从国库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思及此,他看向沈琮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女儿被抢的不快。
“蔓蔓。”沈琮只是叫了她一声,他正处于从儿童变为少年的阶段,声音有些沙哑。黎漾看着套在他手上略微有些松的扳指,皱了皱眉,想要说换一个吧就看着沈琮珍而重之的将扳指握进了手心:“现在也许不适合,但很快就会合手了。多谢蔓蔓。”
沈琮知道大人们也许是将黎漾的话当作玩笑一般看待,但是他不想将这件事当作玩笑。蔓蔓那天说要做自己的夫人,他回去后特意找人问了夫人是什么意思。等他知晓了夫人的意义后,他发现自己的心里有些痒痒的,每一次看见黎漾笑着跑向自己的时候脸上也会热热的。
沈琮十二岁那年,王府落成。陛下赐他封号文瑞。他要从宫中搬出去了,以后和黎漾见面的时间也要减少了。
那是一个冬日,沈琮和黎漾道别,黎漾头一回抽抽嗒嗒的哭了出来。他忙着安慰小姑娘却没有发现周围的宫人不知何时竟一个都不剩了,他的脑后突然一痛,他眼前一黑隐约中听到的是小姑娘的惊叫声随后是扑通的落水声。
等皇后身边的秋禾发现两人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沈琮和黎漾浑身湿哒哒的躺在鲤鱼池边,黎漾身上倒是没有外伤,只是沈琮后脑处有一个口子,血淌了一地。在寒冬中他们的身上甚至结了一层冰碴子,黎漾是早产儿,虽然这些年在宫中养尊处优的但到底身体底子弱,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天子震怒,将当日的宫人们尽数捉了起来,严刑之下却没有问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只隐隐约约的指向当时的太傅谢乾成。
黎漾前前后后病了一个月在鬼门关不知徘徊了多少次。待到她病好虽然精神仍是恹恹的,但能活下来已经足以让黎夫人和皇后烧香拜佛了。
只是那一日,黎漾捧着手炉歪着头看着沈琮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太医一番检查之后只说无大碍,许是受了惊吓所以忘记了些事情。
却是偏偏忘记了自己,沈琮站在寒风中,只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红玉扳指。黎夫人本不愿意与沈琮说这些话的,她看着与黎煜一般年纪的沈琮,又想到女儿生死不明躺在床上的模样,她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诛心的话:“蔓蔓时常会说些不经思索的玩笑话,若是让王爷误会了,臣妇替蔓蔓向王爷赔不是。”说着黎夫人朝着沈琮拜了下去。沈琮没有扶起黎夫人,所以避开了她的一拜,双拳紧握没有说话。
“臣妇无状,只求王爷莫要在与蔓蔓纠缠。”内间传出黎漾和沈珺玩闹的笑声,这些声音在沈琮的耳中更像是一声声嘲讽,过去的四年仿佛只是自己大梦一场。
“我答应夫人,夫人莫要这样。”沈琮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转身看着外面缓缓飘下的雪花,道,“只是还请夫人也答应我。”
黎夫人起身看着沈琮还不怎么可靠的背影,听到他声音微微颤抖。
“若是有一天,她自己选择走向我,还请夫人不会如今日阻拦我一般拦住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