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慧站在县城一中的门口,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她拐了个弯。
青砖路两边的店铺老板陆陆续续的开门营业和打扫门前卫生,卖早餐的包子店蒸汽缭绕,汤粉店里面客人来来往往,赵佳慧在一家诊所门前停下,可能是天气原因里面就一两个病人来问诊了。
赵佳慧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她最好的朋友住在这里,或许可以找他聊一聊,可她害怕消毒液的气味,穿白大褂的医生。
当她第一次来这儿看病,医生把针筒拿出来,尖锐的针头闪闪发光,药液输入针筒中,赵佳慧害怕得哭了出来,在妈妈怀里挣扎,那年她六岁。
“呜呜,我不要打针,救命。”赵佳慧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希望有人从天而降,打败这个大坏人,从诊所里把她救出去。
“不疼的,很快就好了。生病了怎么能不打针呢?慧慧乖,打针了病很快就好了。要坚强,鼓起勇气。”妈妈嘴上温柔,手上不留一丝情面,把赵佳慧揽到怀里,紧紧的箍住让她动弹不了。
“妈妈,我怕,不要。”赵佳慧的尖叫响彻遍真个诊所,引来众人注目,笑容转移到了旁边就诊的其他病人身上。
“妹妹,别哭,我爸爸打针不疼的,就像被蚊子咬一下就好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用小孩子特有的稚嫩嗓音来安慰赵佳慧。
这是赵佳慧见过收拾得最干净整洁的男孩子。白白嫩嫩的脸蛋,一头短发,圆溜溜的大眼睛,穿着干干净净的小号白衬衫,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甲缝隙里面没有污黑的泥巴,就靠这副打扮瞬间虏获她的信任。
“小朋友,乖乖,伯伯轻轻的。”医生把针筒里的空气挤出来,拿着沾着碘伏的褐色棉签,擦拭她的皮肤表面,她感到凉丝丝的但不痛不痒。
赵佳慧扭过头问小男孩:“真的嘛?不要骗我。”
小男孩使劲的点头,像是摊位上使劲吆喝推销自己苹果的小贩一样,不甜不要钱,就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水果口感最脆爽多汁,“我爸爸是镇上最好的医生。爸爸是最棒的。相信我。”
医生和妈妈都被这两个小人儿严肃正经的交流方式逗乐了。
“那好,伯伯,你轻轻的,我鼓起勇气,我就不怕了。”赵佳慧紧闭着眼睛,眼皮在不停的颤抖,将她的害怕传达给外界。
针头扎入屁股,紧接着就是突然的疼痛,跟赵佳慧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挣扎着大声哭了起来,泪眼汪汪的指责小男孩:“你骗人。呜呜,好痛。再也不相信你了。”
小男孩就跟做错事了一样,躲在医生身后紧紧的抓住裤腿,露出一个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落下一连串的泪珠,“爸爸,我没骗人。我是好孩子。”
在妈妈跟医生去开药的时候,赵佳慧吃着小男孩从柜台上偷出来糖果,表示接受他诚挚的道歉。
小男孩可能觉得自己的爸爸靠不住,含着糖果,口齿不清的说:“以后等我长大了,我要当医生。考医学院,然后成为很厉害的医生,然后帮你打针,这样你就不用怕疼了。相信我。”
赵佳慧嘴里也含着糖果,糖果揣在裤兜里鼓囊囊的:“好。那我再信任你一次。可不许再骗我了嗷。”
那天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两人友谊的第一次短暂触碰。小男孩的表现给赵佳慧留下的深刻的印象,然后她把小男孩定义为:大骗子。
友谊的小船还是就这样翻了,一裤兜的糖果都挽救不了的那种。
直到赵佳慧去上学的时候,才知道罗绍先当时也给当时的她下了一个定义。
一年过后,七岁赵佳慧在县城小学一年级的课堂上,再次相见小男孩。他长高了不少,依旧还是干干净净的,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她知道了他的名字:罗绍先,比她大三个月。
老师安排两人成为了同桌,赵佳慧彷佛忘记了吃了人家的糖果的事情,只记住了大骗子,打针很疼,所以对罗绍先一点儿都不心慈手软。
她用削铅笔的小刀在课桌上划出一条三八线,约定好谁越界就要遭到弹手指的惩罚或者也可以用糖果饼干来抵消惩罚。
就这么打打闹闹的一直同班到高三,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的友谊却越来越好,互相学习,互相督促,互相进步。
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的较量好像是两人的日常状态。
前段时间,两人又吵架了,原因是因为一本书《鲁迅全集》吵起来的,目前他们还处于僵持阶段。
就在赵佳慧走神的时候,诊所门里罗绍先拿着扫帚走出来,扫地的动作懒懒散散没个正经,跟刚睡醒没吃饭一样。
罗绍先小时候婴儿肥脸蛋消失成为了历史,此刻变成了棱角分明的秀气俊俏青少年,可惜的是脸有几处不和谐的淤青,结痂的唇角,左手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打扫台阶上的灰尘,随意而散漫的动作就像是给水泥地板挠痒痒一下。
“嗨,小哭包。”罗绍先挥着扫帚热情的打招呼,叫着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外号,高兴得就好像他们前段时间的冷战不存在一样,就只是赵佳慧的单方面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