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来看她的手串,庄梦特意把袖子挽得高高的。手串亮晶晶的反射着阳光。
肖老师给庄梦说:“虽然你这个手串好看,但学校不允许学生戴首饰哦。”
庄梦默默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手串,说自己以后不会了。肖老师满意的点头,让她回去。
庄梦把手串放进盒子里,放学回家的时候就戴戴,过过瘾。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家中多了一个人,很不习惯。
她已经习惯了她、庄顺和胡晴的生活。她甚至觉得,庄军就像个客人住在她家里,哪哪都不自在。
就像自己的领地,被陌生人侵犯一样。
庄军回来不过几天,就和胡晴大吵一架。庄梦不明白,胡晴说:“做你的作业,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才刚回来就欺负胡晴。庄梦很不高兴,从心理到身理的排斥庄军的到来。
晚上庄梦听到胡晴和庄军在外间叽里咕噜说话,偶尔传来低沉的斥责声。
没过多久,胡晴租下旁边另一个门面,做起了建材生意。
开业第一天,胡晴做了桌丰盛的饭菜,庆祝新店开张。同时买了串鞭炮,预祝生意大发大顺,红红火火。
庄军去找工作了。每天下午回来,都是一脸挫败。
整整一个月,没有开张。胡晴都有些怀疑自己了,庄军冷嘲热讽道:“我就说过不要开,这行投资大,现在谁家会买你的东西。这下好了吧,我看你借这么多钱怎么还。”
胡晴也还回去:“那怎么办?你找了一个月的工作,找到什么了?这么多年不着家,现在来指手画脚了?你拿过多少钱回家?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庄军脸色不好看,却也忍着没发作。胡晴哼了一声,每当家里粮食生意来了客人,都要向别人推销自己的新店,让大家照顾照顾。
这天终于开张,虽然对方只买了几十块钱的东西,胡晴还是觉得看到了希望,满脸带着笑,甚至还借了个三轮车替客人把东西送到家里去。
有一就有二,慢慢地,建材生意开始好起来。村里也开始修路了。
但是对面的海娇和海浪家在马路中间搭了根杆子,每天坐在旁边,但凡来了一辆车,就要收过路费。
胡晴说:“真是作孽!路是政府修的,他家倒是当成自己家了!”
陈外婆叹了口气,接道:“你看到的,前几天还因为别人不给过路费,他家男人还划了别人的车!你说这汽车又不是马车牛车,听说一辆汽车就是几十万呢。咱们这样的人家,几辈子都赚不到一辆汽车钱。”
“会遭报应的,婶娘。也没人举报他家吗?”胡晴皱着眉。
“这谁知道。这路修了这么久,他家收了这么久的过路费,也不见有人来管管。”陈外婆说。
“他家做这样的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家刚开商店那会,整个村子就这么一家,东西都要比镇上的贵。贵就贵吧,别人不买,还当街骂别人家穷鬼,一辈子没出息。他家那女人,和多少人吵过架。”陈外婆有些不屑道。
胡晴见不得他家这样的处事,给庄梦和庄顺说:“以后买东西别去他家了,宁愿走远些,去上面的商店。天杀的做这样断香火的事情,以后有钱也别给他家赚。”
庄梦点头,她还记得小时候海娇不让她骑自行车的事情。
这天庄梦回家,发现横在马路中间几个月的栏杆被拆了。她回去问胡晴,胡晴哼了一声说:“不知道是谁举报他家,警察直接来拆了。”
“他家没闹吗?”庄梦问。
“怎么没闹,那女人在地上打滚呢!丢人现眼,内裤都露出来,也不知道骚给谁看。男的平时嚣张,这时候就躲在家里。你别管这些事,好好读你的书。”胡晴有些责备地看了庄梦一眼,庄梦一溜烟跑了。
这日吃饭时,胡晴有些神秘兮兮的和庄军聊家常。“海浪走丢了。”
庄顺接话道:“什么叫走丢了?”
胡晴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边吃边说:“谁知道呢。有人说是走丢的,有人说看见他跟别人走了。这都三天了,才报警。”
庄梦咬着筷子,庄军说:“他家那海浪是不是那个有点傻的那个?”
“就是那个小儿子。明明知道自家儿子傻,几天不在家,也不见家里人着急。这不,今天才报警。要是真的被拐卖,都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胡晴说。
庄梦脑袋里浮现出海浪憨憨笑的样子。海浪有些痴傻,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他家一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庄梦没怎么和他家大儿子说过话,但是也从长辈们的闲聊中知道他是一个残疾人,手脚都多出两个指头。倒是海浪和海娇,因为年纪都差不多,所以小时候会在一起玩。
所谓的年纪差不多,不过是海浪一直保持在六岁的智商。
小学的时候,学校里有一个“启智班”,里面有六个学生。庄梦读一年级的时候,海浪已经在五年级了。庄梦上了六年级,海浪还在上四年级。
他们会在这个班级里,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又从六年级到一年级。一直读到他们十八岁为止。
庄梦就曾经看到过海浪被其他班的同学扔石头,丢泥巴,骂他是傻子,白痴。但是海浪不懂这些,以为别人在和他玩,朝着别人也丢泥巴,丢石头。最后他家赔了钱才了事。
海浪似乎没有烦恼,庄梦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是笑眯眯的样子。虽然说话不清楚,虽然村子里的小孩不喜欢和他玩,但是他每次都会跟在大家身后,远远的跟着。
就算别人骂他白痴,傻子,他也是笑眯眯的样子。
“作孽的事情做多了,总会得报应的。”胡晴哼了一声,继续道:“他家那海娇,当初他妈就想生这么个女儿,他家也就这么个正常的。这才刚上高中呢,说是在学校里和男同学乱搞,还怀孕了…”
庄军敲了敲碗打断胡晴,说:“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他们又不懂。以后少说些别人家的事,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胡晴看了庄梦庄顺一眼,忍住没有发脾气。
庄梦低着头认真吃饭,假装没有听到。胡晴对两人说:“出去不要乱说哈,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也就看着就行。”
没过多久,海娇家搬家了。胡晴说,警察找到了海浪的尸体,怎么死的不知道。只是听说身体里的器官都没了。海娇打了胎,家里人给她换了个学校让她继续读书。
庄军也不再找工作,家里生意开始忙起来,胡晴顾不上两边,庄军要在家里帮忙。
庄顺初一的第二学期,胡晴和庄军商量,让他住宿在学校里,管管他老是跑出去的习惯。
学校也有住宿生的。很多同学都是从很远的村子过来读书,来回家不方便。住宿生会管理得严格些,毕竟家长将孩子的安全交给学校了。
庄顺的零花钱从每周的二十元降到了六元。胡晴说学校管吃管住,只留些钱让他买水喝就好。庄顺抵抗了许久,最后被庄军一次打服气了。
庄军打人不像胡晴,甩耳光或者用衣架、藤条打。庄军用的是手腕粗的棍子或者用腿踢。
庄梦发现自己的胸部好像开始发育了。小小的,鼓鼓的,摸着还会痛。一夜之间,自己就长大了。
那个时候,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总是站着一排排的男生,嘻嘻哈哈聚在一起。
一天庄梦刚好上厕所回来,在楼梯口就听到自己班门口老大的哭声。
庄梦看到了,是班长蹲在地上,弯着头,抱着自己的手臂哭。即使上课铃响了,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她还是蹲在那里。
班长被请去办公室了。不一会肖老师也过来,点了几个男同学的名字,一起叫到办公室。
英语老师示意大家安静,好好上课。庄梦抽过草稿本,在上面写:班长是怎么了?看到讲台上的老师没注意到自己,轻轻把草稿本推给旁边的宋宋。
宋宋很快传回来:被欺负了。
为什么欺负她?
宋宋转过脸来看着她笑,庄梦一脸莫名。宋宋说:李辉抽她脖子上的绳子。
庄梦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宋宋会对她笑了。因为她的脖子上也系着蝴蝶结。
她觉得尴尬,收好草稿本不再说。宋宋却推了张字条过来,上面写:绳子掉了,从校服底下露出来。被他们扯着玩。
庄梦连忙写:太过分了吧!
你还是小心你自己的吧。宋宋撕了纸条,专心上课了。
下课后庄梦才知道整件事的详细经过。班长脖子上的蝴蝶结本身就有些松散了,李辉想逗她一下,看她从旁边经过,就轻轻从后面解了她的蝴蝶结,然后一群男孩子在后面偷笑。班长没有注意,小衣从校服的下摆露出来,被后面的男同学扯着玩。原本班长发育得比较好,热天即使穿着校服也能清晰的看到身体的形状,走廊上的男生们瞬间起哄。班长是个女孩子,当场涨红了脸,蹲在地上就开始哭。
庄梦不知道说什么,只悄悄把自己的蝴蝶结系紧了些。
肖老师在课上严厉的批评了几个同学,又要求他们向班长道歉。班长虽然不情愿,这事就算过去了。
后来班长老是给李辉“穿小鞋”,两人的关系僵化。以班长为首的女生派和以李辉为首的后面三排男同学派,经常暗暗较劲。
班长向纪律委员举报李辉头发过耳,要求他明天必须剪掉,否则就扣个人分。李辉服装不整,校服有明显脏污,扣分;李辉上课传纸条,扣分;李辉不交作业,扣分;李辉课堂上偷吃零食,扣分。
李辉倒不在意,只下课后在走廊上,在后排,绘声绘色比划着某人的蝴蝶结系不紧,胸部又大又弹。
班长从未得到过真正的胜利。比起她老是找的那些小麻烦,这样的事情从男生口中说出来,侮辱意味极重。
班长终于爆发,当场甩了李辉一个重重的耳光。
李辉跳起来,抱着书就朝着班长脸上砸去,揪着她的长发,把她的头按在课桌上打。
同学们乱成一团,都在互相拉架。也有人趁乱公报私仇,还有火上浇油起哄的。
庄梦课桌上的书本全部被丢出去,她自己躲得远远的,就这么看着。
肖老师很生气,这件事情给他们班一个极大的警告。取消了本年的流动红旗评选,班主任还打了报告在学校道歉,对学校造成不良的影响,也对其他班起到不好的示范。
好像是大家商量好似的,李辉开始慢慢被授课的老师们“边缘化”,平日里,也只剩他课桌旁边两三个男同学还和他打成一片。
庄梦发现,最近教室门口总是会聚集三三两两的另外一个班的学生,朝着他们的教室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