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鸦破障,一路风平浪静,畅通无阻。
“风陵山庄”几个飘逸大字已在眼前,左右门梁处各挂五盏烫金红灯笼,纸面上用赤硝画了驱邪符咒,两座三尺高白玉麒麟相对而望,甚是威严。
已是子时末了,苏灵示意门口当班的门差不要声张,两人悄无声息地掠过花厅,顺着水榭长阶一路往后院走去。
“阿蘅,你先去歇了,我要给刚才那位仁兄做法超度,你不必跟来。”苏灵悄声道。
阿蘅点了点头,像一片黑色的影子,往更深的夜色里钻去。
两个月的风尘仆仆让苏灵略有倦色,她脱下披风,只着一件鹅黄色的衫子,支起花窗,又把桌上那方漏刻翻转过来,细沙缓缓下落,苏灵瘫坐在躺椅之上,正对窗外的明月,闭目养神起来。
眼皮刚刚瞌上,耳边便有了吵闹声,不知谁摔碎了茶盏,相继而来的是骂声和哭声。
“苏怀,你这逆子,今日若是敢走,以后休想再踏入风陵山庄的大门!”
说话的是个墨色华贵长袍的中年男子,横眉冷对,怒发冲冠,正是苏灵的父亲苏暮山。
再看苏暮山训斥的少年,一身蓝衣,长身玉立,眉宇中有秋霜之傲气,鼎立天地间,不卑不亢道:“泥古守旧,不思变革,风陵山庄尚且如此,散落四海的道众更不必说,父亲,不破不立,如一直因循守旧,不图新变,风陵山庄,大祸临头矣!”
这少年好生眼熟,苏灵喃喃道:“二哥?”
苏暮山怒道:“万事万物,自有天道,纵然苏家血脉有吸取灵力之能,也不可用,否则便是违背修炼之本,是为悖逆!”
苏怀道:“苏家能有如此能力,乃是天降大任,以此力救阴阳道危难,正是顺应天意。”
苏暮山气极,挥手一扫,案几上的杯盏尽数落地,两声脆响惊得苏灵一个激灵,她睁开眼睛,原来是睡着了。
漏刻里的流沙只漏了少许,睡了不到一刻,竟做了这么长的梦。
她梦见了一年前,二哥苏怀离家出走的前一夜,心有经天纬地之学的少年,一心想用苏家吸取万物灵力的能力重振阴阳道荣光,奈何苏家有祖训“苏氏摄灵之术,禁用”,苏暮山又一向循规蹈矩,两人话不投机,第二日,苏怀竟真的留下书信,自己云游去了,一年时间,了无音讯。
这个二哥的脾气虽不如大哥苏忱那般和煦,但平日对她也是万般疼爱,如今一年未见,当真有些想他。
苏灵叹了口气,从躺椅上起身,天色不早,现在超度亡魂,一会还能睡上两个时辰,想罢,取出装着魂魄的封魂袋,符纸,桃木剑,只待开坛做法。
正忙得不亦乐乎之迹,余光一瞥窗外,墙边的蔷薇花从处好似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她揉揉双目,再看时已经渺无踪影。
与此同时,腰间所悬的金铃毫无征兆地响了两声。
这是引魂铃,无端异响,必有古怪。
苏灵“啧”了一声,今夜竟接连见鬼?她紧了紧衣衫,拿上几件法器,手持那柄桃木剑,轻飘飘从窗边飞出。
花丛后并无异样,苏灵紧贴墙壁,轻轻摇了摇金铃,如附近有魂魄,金铃定有回响。
半晌,引魂铃并无回应,难道看错了?苏灵心想。
风陵山庄布有结界,四处还有挂着铃铛的丝网,如有外来鬼物到此,道行浅
则魂飞魄散,道行深则自现原形,岂有悄无声息之理,思及此处,苏灵越发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沿着花丛再走一段路,已经离自己的住处很远,正想着是否要打道回府,低头却见脚下的灌木上挂着一缕游丝般的黑雾。
苏灵俯身,那缕黑雾似有若无,思索片刻,她取出一根银针,对那黑雾一挑,那雾便附着在银针之上。
像是鬼魂留下的,但仔细想想,却又不像。
正如人经过树丛会被划破衣服,鬼却不能,除非是这只鬼魂被炼化过,怨气和精魄一起经真火淬炼,便会产生丝丝黑雾。
可这炼鬼之人唯几十年前的天师周道临一人,如今早已不在人世,当年所炼之鬼也一并灰飞烟灭,断不可能有留存于世的。
苏灵眉头皱起,古怪,处处都是古怪!
将黑雾收进封魂袋中,一步步往花丛更深处走去,越往深处便越安静,连蝉鸣声都隐去了,越是安静,苏灵便越觉得心烦意乱。
直到听见溪水叮咚,如鸣环佩,她环顾四周,月下清泉,水草丰美,溪边一棵千年巫颜树拔地而起,树叶沙沙作响,旁出的枝干已浸入水中,不知不觉,已到了后山的清溪涧。
清风袭过,苏灵的眉头舒展开来,她放下戒心,走到溪边想洗洗脸,还未走出几步,便见水边的青石板上仿若躺着一个人形,姑且算是个人吧,月白色衫子被水浸湿,若隐若现出他欣长的身形,脸朝地面伏着,看不见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