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切中,程云竟慢慢闭上了眼睛。
自己好像看见了十二岁那年,外婆门前的紫藤花开了。紫色落在路上,外婆家的门上,和自己骑着去上学的自行车上。然后紫藤花瓣被扫光了,留下树干,一个醉醺醺摇摆得不会走路的中年男人“砰砰砰”地敲门,嘴里一遍骂脏话一遍要钱。外婆抱着自己缩在最里面的房间,锁好了门,记不清楚外婆的表情是什么了,但好像还能感受到那双爬满斑纹的手在颤动着。
“你看看她怎么了?”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耳边,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程云用力的睁开眼,看到眼前男人皱着的眉头,高挺的鼻梁和紧闭的唇。感觉什么从脸颊划过。然后一双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是彭遇的声音。
“睡吧宝贝,没事的。”
程云又不安稳的睡着了,她想回到梦里,回到那个紫藤花开了满街的时刻。
模模糊糊中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托起,然后一阵风擦过身体又很快被挡住了。那股淡淡的男性气息在身侧环绕,程云好像被放进了一团温暖的云朵里。
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父亲赌输了想把自己嫁给债主,考研分数出来时离复试线就差几分的无力感和挫败感让她崩溃,冲动之下去了义工旅行,“境蓝”是那家客栈的名字。和新来的小伙伴喝了一点酒后,程云爬上屋顶,抱着酒瓶终于失声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肩膀被拍了拍,隔着满眼的水雾,一张英俊的脸在面前。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扬了扬头,又指了指咫尺的洱海。程云顺着男人的动作看到了一轮悬在雪山上的圆月,发着亮白如雪的光,映出洱海粼粼的波光,像是碎钻洒了进去,程云看着眼前的景象,竟忘了难过。
低沉性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具体说了什么已经不清楚了,大概是生活不如意也没关系,还有月亮陪着你。
那晚过后程云再没见过那个男人,员工言语中大致推断出那人是客栈真正的老板。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还有眼泪和酒精的作用,程云忘了男人具体的模样,只记得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睛。沉在洱海的星,也落在了当晚男人的眼睛里。
而今晚又遇见他了,他的五官变得更加清晰,夜晚那段经历也更加深刻。
等程云重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头倒是不疼了,但还是胸闷觉得呼吸有些吃力,身上只脱了外面的羽绒服。程云轻轻咳了两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彭遇正在院子里的小方桌上吃着早餐,彭川背靠着门框晒着太阳,指尖夹着一根香烟,没点着。
彭遇看到了程云
“程云你醒啦?感觉怎么样?饿不饿?快来吃东西。”
程云揉了揉胸口,打算去车里拿背包再吃一颗药。彭川回过身,上下扫了一眼程云,语气淡淡的
“回去把外衣穿上在这等会儿。”
程云楞了一下,转回屋去穿羽绒服。再出来时,彭川手里拿了一瓶氧,递到程云面前
“吸点,让身体有个适应的过程,少做运动,调整呼吸,别老吃药。”
很简答的话,也让程云心头一热。接过氧气瓶,打开面罩吸了几分钟,就感觉好很多了。
坐到彭遇身边一起吃东西,牛奶吐司上抹着一小层鲜花酱,酸酸甜甜带着玫瑰的香气,吃完喝了杯热水,觉得身体的不适和昨晚各种梦境交织的疲惫跟着呼出的热气一起飘走了。
三个人稍作休整,彭川收拾好工具,打了个电话,边说边往外走。
“酒醒了?醒了就过来,彭遇她们接回来了,跟我一起上山把她的车开回来。”
彭遇在彭川背后偷偷做了个鬼脸,拉着程云重新坐回椅子,嘴里小声抱怨着
“我哥好烦,昨晚已经骂我一顿了,今早还板着一张脸。对啦程云,要不一会儿你别跟我们一起上山了,万一你又身体不舒服怎么办?”
程云摇了摇头,“我已经没事了,总得适应适应,可能昨天开车太紧张了,今天肯定不会了。我还有些镜头和脚架在车里,得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程云回忆起昨晚上的一些画面
“昨晚我是不是在车里睡着了?那我怎么回来的呀?”
彭遇不知道哪里翻出来一小包花茶包,倒进了炉子上煮着的茶壶里,随口接到
“我哥抱你回去的,你不知道你昨晚做噩梦了,还哭了呢,我不敢碰你,也不敢让你睡车里,就让我哥就把你抱回房间了。还好你也没醒。对了,你要不要给你外婆发个信息,我哥让我以后不管去哪都得告诉他,好惨。”
程云还在前半句话里没反应过来,原来昨晚有一些感觉竟也是真的?居然是彭川把自己抱回去的。
听到“外婆”就下意识的找手机,连忙给外婆打视频报平安。外婆果然问了怎么昨晚联系不上,程云解释说上山山里没信号,老人家信了,只是让以后少去山里了,程云苦笑不得。
“云云怎么脸这么红啊?”
看着外婆关心的眼神,程云一时间结巴了 “高......高原,有点高原反应,不过外婆别担心,没事的。”
又给外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彭遇也出镜和外婆打了招呼,外婆才放下心来挂了电话。
彭遇看了一眼程云的脸
“你的脸是有点红呀,不知道还以为打了腮红呢,安心,你没反应就没事,再说现在可好看了呢!”
程云摸了摸脸颊,好像还有点烫。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到自己的双颊红彤彤的,像染上了昨天鱼子西晚霞的粉,就连小巧的鼻梁上也有一抹色彩。
程云知道,这是因心悸而带的脸红。自己昨晚梦中好像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却不想这个怀抱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来自那个曾让自己心动,带着自由洒脱味道的男人。
程云关闭屏幕,还没放下的手又重新打开,这次看到的是自己的眼睛,温润却带有一丝风情的杏眼,东方韵味的微微内双,灵动高级。程云划着翻了翻之前的照片,不知道是因为暂时告别了工作的困难以及外界给的压力,还是因为重新遇到了彭川。自己的眼睛里,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