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抬起头,看到树枝上挂着一截被血污了的麻绳。
麻绳上,挂着一只荡来荡去的长舌缢鬼。
它闭着眼睛,正在睡觉。
身后,憔悴的谢夫人用帕子擦着眼泪,战战兢兢地问:
“姜姑娘,是不是真的有鬼啊。”
又是这句话。
姜安无奈地眨眨眼。
自她进了这谢府,谢夫人都问了她一百遍了,耳朵都要生茧了。
姜安纤指微动,一张符箓便从袖中嗖的一下飞出,快准狠地贴在了那棵粗壮的大树上。
众目睽睽之下,符箓化作一缕消散的黑烟。
“不光有哦,怨气还挺大呢。”
她话音一落,谢夫人身后的丫鬟婆子就爆发出一阵恐慌的抽气声,还有两个人满面悲伤地窃窃私语起来。
谢夫人搂着哭泣的谢姣姣,更是一副要昏死过去的模样。
谢姣姣不过二八年华,听闻家中有鬼,也顾不得安慰惊恐的母亲,惨白着一张脸问:
“那鬼现在在哪?能把它收了吗?”
姜安微不可察地上下打量了谢姣姣一番。
谢姣姣是谢府贵女,林城有名的才女。
但她此时身边环绕着许多破碎的小动物魂魄,个个四肢尽断、哭嚎泣血。
这谢家小姐看着体面尊贵,却骗不过有阴阳眼的人。
虐待动物,心思扭曲。
姜安心中冷笑,却面色如常,朝她招了招手。
谢姣姣心中十分害怕,但看姜安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就硬着头皮大着胆子,袅袅婷婷走过去。
这个包着花头巾的农家女都不怕,我怕什么。
她强装镇定,胡思乱想起来。
姜安站在树荫下,抬手指了指上面。
她一笑,就露出颗小虎牙,像一只狡黠的猫儿一般:
“你不是问我它在哪吗,它就在上面哦。”
谢姣姣心惊胆战,顺着姜安的手指一看,没看到什么鬼。
却看到一截黑红的破绳子,在风中一来一回的飘荡。
那有规律的晃动,好像真有个人挂在那一般。
“啊——”
谢姣姣喉中挤出破碎的尖叫,满头珠翠都随之震颤。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颤抖地指向那绳子,惊慌呼喊:
“那丫头上吊的绳子不是被一把火烧了吗!怎么会还挂在那!”
谢姣姣回过神,一手紧紧抓住姜安的胳膊,一手拔下头上的金簪试图塞到姜安手里。
她面目扭曲地吼叫着:
“是不是那死丫头吓唬我们?我给你银子,要多少有多少,你快让它彻底消失!”
这谢姣姣看着弱柳扶风,手劲还挺大的。
姜安微微拧起眉毛,推回金簪说:“谢小姐,谢家对我养父母有恩,钱我是不会收的。”
谢夫人见女儿如此癫狂,连忙搂住她,轻声细语地安慰了一会,又让丫鬟扶稳她,转头带了些哀求的意味对姜安说:
“姜姑娘,它夜夜啼哭,已经让我谢府上下不得安宁,我儿更是整夜头痛欲裂。若是姜姑娘能除掉它,我一定备上厚厚的大礼,每日都为你诵经祈福。”
谢夫人身形消瘦,满眼都是对谢姣姣的疼爱。
姜安见此叹了口气,慢慢说:
“这缢鬼生前痛苦,冤魂不散,所以附于树上……”
远处廊后,一个小少年探出头,也专注地听着姜安的话。
他穿着破衣烂衫,整个人灰突突的,与这富丽堂皇的谢府格格不入。
少年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这边,神色难辨。
他是谢府下人的孩子吗?
姜安多看了他一眼。
眉眼舒展俊秀,这孩子漂亮得像瓷器一样。
将目光拉回到一脸担忧的谢夫人身上,姜安继续说:
“此鬼从未害过人,若不想它继续徘徊于此,只需要将这树砍断运走即可。”
谢夫人一听可以解决,赶忙叫人:“快,叫几个家丁带着斧头过来!”
姜安失笑,摇了摇头,说:
“夫人不必着急,只是棵树罢了,我给它弄断就行。”
此言一出,众人诧异。
这棵树树大根深、粗壮繁茂,难不成这小姑娘是有什么厉害的法术?
一时间,院里所有人都好奇地盯着姜安看。
包括那廊后的少年。
姜安嘿嘿一笑,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轻轻将衣袖挽起,露出一双手臂。
她脸庞如白月一般容光焕发,手臂自然也纤细白嫩,如带着露珠的小苗似的。
姜安五指并拢,捏起个包子般的小拳头。
“砰——”
谢夫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下意识上前拉起姜安的手臂。
这姜姑娘竟然疯了一般,跑去打了这树一拳!
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那粗糙的树干,破了皮流了血也就罢了,若是留下疤痕……
“咔——”
那颗苍劲挺拔的大树断裂开,如一座倾倒的宝塔,轰隆隆向后倒去。
谢夫人还拉着姜安的手臂,已是目瞪口呆。
现场一片寂静,丫鬟婆子都不可思议地揉着眼睛,就连一直叫嚷着的谢姣姣都乖乖闭上了嘴,默默地站得离姜安更远了一些。
谢夫人嘴唇微微颤抖:
“哈、哈哈,姜姑娘力气真大……”
树倒了,那只缢鬼也醒了。
它有些委屈地从地上爬起,把头慢吞吞从绳圈里拿出来,有些生气地看向姜安,舌头都甩了起来。
姜安抱歉地看了回去。
缢鬼没想到姜安能看到自己。
它连忙把长长的舌头转几圈塞回嘴里,还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有些胆怯地缩回到了郁郁葱葱的叶子中去,只露一双眼睛偷看。
姜安手中凭空出现一只小葫芦,将缢鬼收入其中。
这鬼还挺可爱的,也没害过什么人,只是每晚哭一哭而已。
自己不如帮它一把,让它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去。
一边的谢夫人还在焦急地问:“树倒了,它是不是就离开了。”
姜安收起葫芦,拍了拍手,肯定地点点头。
“太好了!”
谢姣姣欢呼着扑进谢夫人怀里,娇弱地说:“娘,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谢夫人满脸慈爱,轻轻摸着谢姣姣的头发。
可谢姣姣把头从谢夫人怀里抬起来,眼角一耷拉,又开始拿腔作势地啜泣起来:
“娘,你不觉得这次的事,是和那个灾星有关吗?”
谢夫人有些迟疑:“和谢宁有关?不应该吧……”
谢姣姣连忙一脸委屈,泪眼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