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偌大的宫廷被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如一座无声矗立、盘踞的庞然大物,威严又肃穆。
不时地,有着排列整齐的一簇簇烛火在悠长的黑色宫道上忽闪而过,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那是巡夜的禁军侍卫。
整个世界……缓慢而又宁静,仿佛都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突然!
在皇城东北角最偏远最荒败的一处宫殿中,一颗小小的脑袋从后门的门缝里悄悄探了出来……
紧接着,门缝里快速而又敏捷地钻出了一个纤细瘦小的身影。
她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猫着腰,灵动黑亮的大眼睛警惕地朝四周看了又看,才轻车熟路地跑上宫道。很快地,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约莫过了一刻钟。
那个异常灵活的小身影就又鬼鬼祟祟地站在了一扇朱红色漆的大门前。
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此时她的步履有些蹒跚,一瘸一拐地,走起路来似乎都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她也并没有在意,只借着月色大致瞄了眼门匾上的字影,接着便弯起了嘴角,几乎没有一丝停顿地顺着那厚重的暗红色宫墙走了下去。
宫墙的尽头,是这座宫殿的小门。此刻已是结结实实地落了三道小锁。
而在这小门的西南角,有一处被掩饰得很好的狗洞。
像是早已知晓一般。
她蹑手蹑脚地近前,放下了肩上的包裹,熟稔地卷了卷袖口,一块一块地搬开脚下的花盆与砖块,然后看着那逐渐露出的、仅能容纳一人勉强通过的小洞,神色明显轻松愉快了起来。
她得意地扬起了笑容,异常利索地俯身钻了进去!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正门。
两队列队的侍卫毫无察觉地交替走过。
他们手中,忽明忽暗的烛火迎风舞动着。在那光影跳跃的缝隙中,隐约可以窥见大门上方横匾的黑色字迹:
尚食间。
。
。
“呼……”
待侍卫们的动静彻底消失不见,那个蹲在墙角、看似胆大包天实则已经紧张到僵硬的小毛贼,才总算是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晃动着酥麻的手脚艰难地站起了身,把小包裹严严实实地隐在了花草中,然后才回过神来擦了擦额间渗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摸黑推开了不远处大厨房的门。
“咔擦”一声。
一盏小小的烛台被点亮。
一缕暖黄色的火焰局促又难忍雀跃地轻轻跳动起来,将一小寸空间的黑暗完全抹去,露出了烛光下一张略显稚嫩却依旧美到魄人的小脸。
竟是云照国的九公主慕容婠!
众所周知,九公主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女,身份低贱不说,又因难产早逝。而九公主自己也不争气,生来就体弱多病,和其他年画娃娃一般胖嘟嘟的皇嗣们相比,活脱脱一副早夭的晦气模样。因此,又遭了帝王的嫌弃。
这爹不疼、娘不在……在这偌大的捧高踩低的深宫,九公主就被有意无意地、彻底遗忘在了角落里。
然而,谁也不曾注意到……
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公主,并没有如众人所以为的那般短命!
相反,她顶着这样一个被断言注定早夭的命格,用她那看似病恹恹的瘦弱小身板,奇迹般地活了一年又一年,硬是如杂草一般悄无声息地艰难长大了。
不过。虽说艰难。
却也乐得平静、自在。
直到……
她的美貌再也无法被隐藏!
众所周知。
宫廷里,从来就容不下柔弱的美人。
因此,在某一天,大公主慕容姝和五公主慕容妍气势汹汹地闯入了九公主慕容婠那座小小的蒙尘的宫殿,带着满身居高临下的傲慢审视和难以掩饰的疯狂嫉妒。
身为母族强大且深受帝王宠爱的公主,她们实在是有太多足够的底气去清扫一切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和物。
就比如……
毫无顾忌地,划花慕容婠那张看着就令人讨厌的脸!
可是,怪事发生了!
慕容婠惨不忍睹的脸在一天以后,好了!!!
不论大公主和五公主再怎么不信邪,将慕容婠囚禁起来狠狠折磨、日夜监视,过不了几天,她身上的伤都会自动地渐渐平复,然后完好如初。
……
妖怪!!!
她是妖怪!!!
整个宫廷沸腾了!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恐惧后,慕容婠再次泄愤似地被毒打了一顿,然后扔回了她那破败的小宫殿,重兵把守,听候帝王的处置。
。
。
然而此刻。
这个胆大妄为的偷吃小贼,居然是九公主慕容婠?!
本应被层层守卫、囚禁在小宫殿中的她,居然出现在了相隔甚远的尚食间?!
怎么会……?
怎么可能??!
这下,怕真是要坐实妖怪之名了……
不过,慕容婠此刻才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被饿死了!
如果眼神可以实体化,那么,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已经放射出了正义的、鸡腿的光!
“单笼金乳酥!
通花软牛肠!
金银夹花!
还有光明虾炙、二十四气馄饨……!
我来啦!!!”
慕容婠借着烛火,看清了灶台上如往常一般、摆得整整齐齐的一大堆碗碟,心中雀跃到原地起飞!
好像,已经闻到味了呢!
她安抚性地揉了揉疯狂咕咕叫的小肚子,矜持地咽了咽口水,然后笑眯眯地掀开了一个个盖在碗上的盖子。
哦。
空空如也。
……
?????
“我的肉呢?我的糕点呢?!
怎么什么都没有!!!”
看着一个个比自己肚子还干净的碗,慕容婠满怀期待与快乐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然后渐渐僵硬、消失。
最后,彻底垮了下来。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蔫了……
“是……六宫中人……最近胃口不错吗?以前明明还会剩很多好吃的的!”
“唉……也对。就着八卦,饭都更香了……”
慕容婠失落又委屈地咬了一大口仅剩的两个大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