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之前竟是莫名其妙地晕倒在了阶前的花盆旁,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还能明显地感受到一阵阵湿漉漉的剧痛。
视线所及之处,浓稠的灰雾氤氲蒸腾。雾气中,密密麻麻的人影几乎是紧挨着她,缓慢而有规律地排着队行走。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是,梦吗?
慕容婠晃了晃脑袋。
是了。
她之前好像是莫名地陷入了一片冰冷、无止尽的黑暗之中,只看见前方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似是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一般,牵引着她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温暖的光源走去。
一路上,不停地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她四周呼唤着,可是她昏昏沉沉地什么也听不清。
再然后,她就被什么东西绊到,重重地摔在了这台阶上。
想到这,慕容婠下意识地摸了摸头,手心里顿时一片暗红的温热。
她吃痛地坐起身,一片明黄色的花瓣不期然地从鼻尖滑落。
这是什么?
“婠婠!快捂住鼻子!这雾气不能吸!“一个声音在耳边焦急地大声呼喊。
她一惊,条件反射般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侧过身,只见一丛丛开得绚烂的御衣黄牡丹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杏黄色的花蕊微微颤动。
“你总算醒啦!嘘~千万别出声!快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刚才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急死我们了!费了好大劲才总算把你绊倒……对不起啊婠婠,好像力气使过头了……很疼吧?”
慕容婠有所感应地低下头,果然看见自己的脚踝上,细细地交叉缠着好几根棕褐色的枝蔓,勒得她生疼。
原来是它们……
虽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慕容婠还是听话地乖乖避开了行走的人群,缩到了白玉台基下躲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弯着腰探了颗脑袋出来,小心地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离她最近的一盆御衣黄抖了抖枝桠。
“我来说我来说!你们那老皇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到处在吃人呢!”
“这雾一起,不光是皇城内,连都城的百姓都像是中了邪一般,自己就聚拢到这大殿来了!排着队送死呢!“
“所以啊,婠婠你得快点跑才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跟你说,不久之前,欺负你的那两个公主一下子就被咬掉了脑袋呢!”
……
慕容婠听得心惊肉跳。
却是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那吓得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的花儿,然后下定决心一般,从自己的裙角撕下一块布料缠住了口鼻。
“谢谢你们救了我。不过,我还不能走!我必须得去看看父皇怎么样了!”
“你们也千万保护好自己啊!”
说完,便是顺着高台的边沿,蹑手蹑脚地溜了上去,然后隐在大殿前的朱红雕窗前蹲下了身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踮起脚,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眼睛,透过那镂空的窗缝朝里望去。
只一眼,就几乎岔了气!
只见那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清清爽爽的没有一丝雾气!不过,却无形充斥着满室浓烈、腥臭的血腥味,穿过窗沿的小缝,丝丝缕缕地迎面冲进慕容婠的鼻腔,熏得她差不多立时晕厥过去!
而在大殿正中央的龙椅上,半躺着一个浑身黝黑暗红、头顶长着四个长角的庞然大物,正举着一个残缺不全的尸体蛮横地撕咬着!
龙椅的下方,已是整整齐齐地堆起了两大摞尸骨,左边是脑袋,右边是躯体。猩红的血肉残渣附着在森白的骨头上面,一起幽幽地闪着瘆人的光……
慕容婠顿时觉得自己昨天半夜偷吃的大馒头都要吐出来了!
她捂住嘴,眨了眨眼,死盯着龙椅上的身影。
那是……父皇吗?
不!不会的!
年少时,她曾经偷偷地躲在暗处偷看过!
那个男人,她生命中本该最亲近的人。他高大、清俊,眉眼间全是冰寒的冷漠。虽然充斥着满满的距离感,却也绝不是现在这个非人非兽、面容畸形可怖、生食人肉的怪物!
“小九,快逃吧。”
愣神间,庭下的一株梧桐清浅地叹了口气。
“皇帝怕是被邪物附身了,灵魂早已被吃得干干净净,如今,也只剩下这具畸变的躯壳了。”
“他不是你的父皇了。”
慕容婠泪眼朦胧地转过头。内心深处,一块名为亲情的羁绊轰然倒塌。
说不上是爱还是恨……
她怅然若失地摸了摸自己胸口,感觉空空地少了些什么。
良久……
她深深地朝老梧桐鞠了个躬,又重新跑进了雾色之中。
所以,她没看见……
在她的身后,那个龙椅上的怪物仿佛在和什么人进行着对话,正满脸不耐烦地把手中的人骨抛向了一边,顺势又从排着队进来的人群中随手抓起一个塞进了嘴里。
随着尖锐的利齿咀嚼着血肉入腹,那双血红的双眼又淡淡泛起了光芒。
一个粗犷的嗓音夹带着难掩的暴戾气息在大殿重重地响起: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死了!再吃几口就走!”
“真扫兴!本王都饿那么久了居然还不让吃饱!”
“你一万年都等过来了,现在还急这点时间?!”
“咦……?”
剩下细碎的话语,一点点淹没在了风中……
。
。
时间回到现在——
因着雾气实在太重,又要留神躲避着浩荡行走的活尸们,导致慕容婠在巨大的恐惧与悲恸中,迎面撞上了宁越一行人!
双方都不自觉地发出了惊呼声,激起了一小阵骚动。
慕容婠堪堪站稳身子抬起头,还不待再开口,就发现最前方扶起她的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身子猛地僵在了原地。
她似有所察地用余光向四周瞥去,只见宫门口的那一大波人影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正咔擦咔擦地转过头,侧着腰,阴恻恻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