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小虎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被固定在床头两边，黄瑶一改头天破碎的姿态，站在床尾笑着看他。唐小虎茫然地叫她：“瑶瑶？”黄瑶却似调皮地说：“对不住咯，虎叔。”然后转身出门，留下唐小虎一个人在房里。
黄瑶出门就收起笑容。她打车径直到派出所，她找到安欣。她说：“安警官，我有东西要交给你。”紧接着，一张u盘被递到安欣手里。
警察局的动作很快，高启强及其团伙很快伏法。一夜之间，强盛集团，人去楼空。
高启强和他的集团，也许兴于老默杀了徐江，但必然灭于黄瑶递交的证据。
不重要了。
黄瑶又去了山上。跪在老默坟前，黄瑶向他磕头：“爸爸，我做到了。”
派出所里一时热闹，黄瑶的公寓冷清依旧。
黄瑶打包了吃食回了公寓，唐小虎还被绑在她的床上，但她没有给他松绑的意思，只是跪在唐小虎旁边，一边喂他吃食，一边说：“虎叔，你大概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吧。”
然后黄瑶俯到唐小虎耳边，轻轻地说：“高启强，终于被抓了。”
唐小虎沉默地望她。
她继而又直起身，好像对一切事物都很不在意一样，一边继续用小勺喂唐小虎，一边自顾自地说：“是我把证据交给了安警官。警察叔叔们动作真的很快，高启强和龙叔这会，应该已经要进监狱了吧。”
“说起来，警方最大的功臣，是你啊虎叔。”
“真的很感谢你虎叔，轮完所有部门后，我手上的证据还不足以给高启强判下死刑。所以要谢谢你带我下工地，这真的是，你对我最大的恩情呀。”
黄瑶一边说，一边笑，眼睛亮晶晶，好像纯真的少女。
黄瑶舀一勺，唐小虎吃一口。他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没有挣扎。
第二天，黄瑶出门。外面都传，强盛集团的所有高层都已落网，却独独缺了一个经理。据说姓唐，是高启强的左膀右臂。
黄瑶听言，笑了一下。她又去了警察局，在门卫处留下一张信封，上面写着“安欣收”。里边放着一枚钥匙，和一个地址。
第二天，黄瑶手机收到新闻推送：“京海强盛集团高层经理唐某某已被警方于其家中控制”。黄瑶这会已经在另一个城市的机场落地。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收起手机，拉着行李箱出了机场。
这一次，再也没有一只粗糙而宽厚手掌，自然而然地替她接过行李箱。
没人知道黄瑶去了哪里。黄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透过电视新闻，看到高启强被判定死刑，唐小龙被判定死刑，唐小虎被判入狱13年。
她缩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看着新闻主持的播报和下面滚动着播放强盛集团结局的字条，忽然笑了。笑得大声，笑得猖狂。笑得浑身颤抖，甚至歪倒在沙发上，笑着笑着，然后泪水又流了出来，浸湿了抱枕。
“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
“爸爸，妈妈，你们可以安息了。”
“来生，你们再做我的爸爸妈妈，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平凡地过日子。好不好。”
京海监狱。
“0874号，有人探视！”
唐小虎看着起身去见亲人的狱友，心里不是没有羡慕。
只是他不再有亲人。
他也曾奢望过黄瑶来看他。但黄瑶一次也没来过。他嘲笑自己，瑶瑶那么恨他，怎么可能来看他。
他也曾恨过黄瑶。哥哥被执行死刑的那天，他坐立难安，头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哥哥在哪一刻被执行。他像个机器人，机械地输出着所有动作指令，却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然后那天深夜，他突然清醒回神，意识到哥哥已经不在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缘亲人，一手把他带大，带他逃课带他玩，永远无条件爱他护他偏袒他的哥哥，不在了。
他恨黄瑶。如果不是黄瑶，他的哥哥又怎么会死。
可是时间啊，会磨平恨意。
在监狱的第三个年头，他就不恨黄瑶了。
直接或间接死在哥哥手里的人不在少数。而若不是他，老默也不会被卷入这场荒唐的纷争，黄瑶的不幸，大概也不会开始。
他们这算是，互不亏欠了吧。唐小虎心想。
他恨过黄瑶，他恨黄瑶让他哥哥走上绝路，却从没恨过黄瑶让他自己进了监狱。
他也想念过黄瑶。想念喝了酒就醉醺醺晕乎乎的黄瑶；想念在山顶冲他放肆地大笑，问他如果自己跳下来会不会接住她的黄瑶；想念海边大声喊他名字的黄瑶；想念在夜市东张西望对一切似乎都很好奇的黄瑶。
他不奢望黄瑶来看他，也不奢望出狱后能再见黄瑶。
最好，不再相见。他想，那样他们就能永远互不亏欠。
狱中的日子日复一日。唐小虎因表现积极，又获得两年减刑。
出狱那天，狱警带他领回自己的物品。他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在，除了衣服，他突然发现还有一根项链。一根吊着小太阳的，黑色项链。他苦笑，举起项链挂上脖子。
“走吧，出去了，就别再回头。”狱警把他带到门口，对他说。
“谢谢啊。”他低声到。
外面太阳很大，甚至有些刺眼。唐小虎眯起眼睛抬头望向天空，抬脚踏出监狱。
唐小虎不认为会有人来接他，也没想过会有人来接他。
可是刚出监狱，余光捕捉到一个一头白发的身影，这个身影让他怔住，定在原地。
就像晴空之下被雷击中一般，唐小虎像被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虽然那人发白如雪，和他记忆中的好不一样。但是唐小虎不怀疑他认错了。他只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或出了幻觉。
那人却冲他一笑。脸庞分明年青，但发丝雪白。
那人对他喊：“虎叔！”
一如回到十一年前，声音很甜。
黄瑶面色有些苍白，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唐小虎愣愣地走过去，他想伸手抱住她，却又觉得自己脏，不配抱她。唐小虎有些呆愣，他望着黄瑶，语无伦次，笨拙地开口：“瑶瑶，你…你这头发，怎么…”
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老点。唐小虎想开个玩笑，却说不出口。他扯嘴干笑，笑着笑着，却眼眶发红。
黄瑶不说话，只是用柚子叶轻轻拍打唐小虎身体。拍完她对着唐小虎，直起身，收起笑容，很认真的样子，然后对唐小虎伸出手掌。
“虎叔，你跟不跟我走？”
唐小虎笑了。这次是真的在笑，笑得眼睛里都充满碎光。他伸出手，覆到黄瑶的掌上。
他说：“我跟。”
他跟着黄瑶上了车。车子缓缓启动，带着他们驶向远方。
远方在哪，唐小虎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黄瑶在哪，他就在哪。
【全文完】
·番外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