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十二年,南齐起兵攻打大周边境,大周三城失守,节节败退,边关将士军心溃散,回京述职的定王祝承阳领临危受命,率一万精兵赶赴边关,收失地,大胜南齐。
南齐败而求和,为表诚意,自愿割让三座城池,并送一子入大周为质。祝承阳奉旨护送,不日抵达上京。
时值寒冬腊月,上京城一连三日大雪,寒意渐浓。大周皇宫早早架起了火盆,烧起了地龙,各位贵人殿中暖和如春日一般。
要说这其中之最,当属太后所住的朝华宫。即便是祝宁住的偏殿,也比许多嫔妃宫里要适意的多。
祝宁作为大周唯一一位异姓王祝承阳的独女,是为长安郡主。一年前祝承阳离开的突然,她被留在了上京城。
太后怜惜她孤身一人无人照顾,便让她搬进了朝华宫偏殿与她作伴,昭文帝对她也是多加照拂,还特许她进尚文馆同皇子公主一起学习。
此等荣宠,可与公主比肩。
偏殿内一片沉静,样式精致的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雪梨香,缕缕青烟飘散着,缠住那一众珠帘锦幔。因着祝宁前日着了凉,太后又令人添了一个火盆,殿内一时有些闷热。
祝宁就是被热醒的。
瞧着头顶熟悉的帐幔样式,祝宁目光有些涣散,一时分不清这是梦里还是现实。
她明明记得自己死在了潞州的定王府中,身体因为流血过多而变得冰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身上的锦被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祝宁手指微动,刚欲起身,便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清亮的女声随后响起,语气难掩激动, “郡主,王爷方才已经进宫了!”
“谁?”祝宁甫一开口,嗓子还有些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王爷呀,我的好郡主,前些日子您日日念叨着,还特意绣了一对护膝,说要等王爷回来给他呢,怎的这就忘了?”余双边说边利落的将纱帐挂到一边,就要来扶祝宁起身。
祝宁脑子尚还在混沌之中,便像个提线木偶般任由余双动作,随即又很快凝神看了眼殿里的环境,再看眼前忙碌的余双,祝宁意识到这里并非是潞州定王府,而是朝华宫的偏殿。
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想愈发控制不住,祝宁心头激奋,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前几日父王不是被风雪困在了路上,怎会提前到?”
“奴婢听说王爷本想等那位南齐皇子身体大好的,那南齐皇子却不想误了时日,坚持继续赶路。不过想来王爷也是念着郡主您,这才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祝承阳并非被风雪所困,而是因为南齐皇子初到北方寒冷之地,一时不适应在路上病倒了,这才在驿站停留了一日。
得了答复后,祝宁有一瞬的沉默,心绪复杂万分。她记得十分清楚,祝承阳护送南齐质子回京,而她得知祝承阳要回来,满心欢喜给他绣了一对护膝,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她十三岁那年!
又想起自己狼狈的逃避躲藏,却依然逃不过被锋利的刀刃一刀又一刀的刺穿身体而死,祝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尽管心底仍有些怀疑,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这是重生了!
从前在潞州她曾听说过一些异想天开之言,道执念过深,死不瞑目之人往往难以投胎转世,反而陷入因果之中,循环往复。如今亲身经历后,才知原先是她见识短浅了。
余双瞧她神色愣怔,觉得今日的祝宁有些奇怪,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小声嘀咕, “也没发热啊。”
祝宁回神,知道这小丫头一向敏锐,不想让她看出异样,心绪再怎么难平也强忍住了。
假装嗔怒道:“想是前两日病的厉害了些,头脑还有些糊涂。你这小丫头倒好,是不是盼着本郡主生病好躲懒啊?”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余双知她这不是真的生气,手上动作不停,给她套了一件软毛织锦披风。
“您不要病一好就想着玩闹,前日您晕倒时把奴婢吓了一跳,您好歹也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不然周姑姑该亲自过来照顾您了。”周姑姑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平日里偶尔会来询问她的起居状况。
祝宁知道周姑姑当然不会过来,只胡乱地点了点头,“估摸着这会儿父王也该进宫了,简单梳洗下罢。”
余双心里正琢磨这二者之间有何关系时,就听见内侍站在外间给祝宁请安。
“请郡主安,定王殿下让小的来告诉郡主,今夜戌时他会在宫门接郡主您出宫,请您不要误了时辰。”
果真如前世一般,祝承阳甫一回京就向昭文帝请旨将她接出宫,祝宁心底激荡,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双唇微微颤抖道:“我知晓了,麻烦公公走这一趟。余双,送送公公。”
见余双出去,祝宁一直强忍着的情绪才终于有了缓息的机会,死死咬住下唇,任由眼泪浸湿眼眶。
祝家世代武将,战功累累,五年前祝承阳更是击退侵扰大周边境多年的蛮夷,解决了昭文帝的心头大患,已是一品武将的他封无可封,昭文帝便赐封号定王,意为定一方安宁。
祝承阳深知功高盖主的下场,封王后激流勇退,没想到这样的退让却成了日后他们毫不顾忌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祝家头上的理由。
祝宁瞧着铜镜中尚显稚嫩的自己,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水亮的眼眸中渐渐变得坚定,这一次她不会再让祝家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