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景只觉心里的某根弦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声响不大,但已然影响了他的心绪。
许是今夜的月光如水太过温柔罢,和景如是想。
祝宁摸黑进了偏殿,时辰已晚,余双早已等她等的睡熟了,祝宁也没叫醒她,放轻动作快速收拾好,一阵悉索声后,偏殿归于平静。
夜里万籁俱寂,月光透过木窗洒进屋里,祝宁恍惚间好似听到了蝉鸣声。
初春时节怎会有蝉鸣声?
一阵心悸过后,祝宁目之所及一片白雾萦绕,周围树木林立,从极其有限的视野中,她辨出了这是在一座山上。
随即祝宁便明白了过来。
因着在她身前不到一丈距离处,有一位小少年手里拿了根锄头,背着一个竹篓正吃力的往上爬。
祝宁不用想也知她这是又入了梦,但眼前的和景比上一次在南齐皇宫中见到的还要年少些,着一身素袍,像是某座寺里的小和尚。
反正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皇子。
这应当是上次她听到的他被送出宫的那段时日,原是被送来山上了。
这梦来的还真是及时,正好从和景那处也问不出些什么,那闷葫芦还不如这不知真假的梦境,祝宁目光落在小和景背后。
还在这般小便已独自一人上山了,难怪大些会长成如此沉闷的性子。
小和景一路上走走停停,目光专注的巡梭着山路上的野草野花,边走边采。约莫一个时辰后,才背着满满一筐草药下山。
应当是常来此地,祝宁跟着他左弯右绕穿梭在树林之间,不一会儿便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寺庙。
定源寺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更夺人眼球的是寺门正中的银杏树,巨大的树干彰显出其悠长的年岁,最扎眼的莫过于树枝上绑着的红色绸带,几乎将树枝占满。许是年岁悠长,红绸带几乎都褪了色。
此时已接近正午,寺里依旧几无香客,甚是冷清。因此,祝宁猜这定源寺只怕早已没落了一段时日了。
令祝宁意外的是和景还真被送来寺里做了个小和尚,如若按照上次的时间推算,和景只怕是没做过几年正经皇子,孩童时期被送来寺里修行,回了宫里没两年又被送往南齐做质子。
或许他在南齐与大周处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着小和景的脚步,祝宁进了寺里。当真如她想的那般,定源寺没了香火没落的厉害,寺里连人影都不曾见到几个,偶有一两个小僧人还躲在一处说笑躲懒。
小和景步伐渐快直奔寺庙后方的一处厢房,顾不上早已混乱的呼吸,小和景恭谨的敲了敲木门,开口道:“按师父要求,徒儿将草药尽数采来了,还请师父查验。”
厢房内先是响起一阵咳嗽声,随后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语气暴躁,听起来十分不好相与,“别来烦老子...咳咳咳...滚去先将这些药捣了,按照昨日说的,如若学不会,此后也就不用来烦我了,滚吧。”
一番话说的十分粗鲁,祝宁听得直皱眉,小和景却丝毫不在意,即使屋内那人瞧不见,和景还是弯腰作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在小和景走过转角之前,祝宁又转身瞧了一眼厢房,木窗被人从里面推开,有个人影看了一眼小和景离开的方向,随即又迅速闭了窗户,动作快的祝宁连他的面都不曾看清楚。
真是个怪人。
而小和景毫无所觉背着大竹篓又去了后山的一口水井处,不知疲倦的打水将采来的草药洗净过后一一铺开晾晒。随后从竹篓底拿了本经书靠在树下席地而坐,心无旁骛的瞧了起来。
祝宁弯腰凑近去看,满眼的之乎者也,还没瞧完一行眼神就已经开始发直了,只好蹲在一旁低着头观察一只正从她脚边爬过的蚂蚁。
而小和景像是老僧入定一般,除了翻页之外再无多余的动作。
一直到日光西斜,他才收起书,拿着晾晒的草药回了前面厢房。
祝宁百无聊赖的旁观了几个时辰,难怪父王会说他心性了得,如若让她这般长大,只怕会比他还沉得住气些。
祝宁忽然有些开始能理解他了。也总算知晓为何和景身边不用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她刚冒出这一想法,眼中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快速褪去,旋即就剩下了一片黑暗。
寝殿外间,余双从梦中惊醒,懊恼自己怎的就睡着了,忙跑进内间去看郡主是否回来了。
刚走进,帐幔中就传来了一句呓语,余双停下脚步,只听得她翻了个身,随后便没了动静。余双这才放下心回了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