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琪知道,自己在剑法一道上,不过是中上之资。
她的师傅玄灵师太十四岁时便尽得倚天剑奥义,二十五岁时便自创乱披风剑法,后单人单剑斩尽天南九煞,名满江湖。
而她在峨眉山上学剑二十年,也不过得了师傅淡淡一句‘可出师矣。’
但任何武功,只要费足够的时间去苦练,就总能获得一番成就。
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若一个人一天挥剑百次,那么六十年间,她能挥剑多少次?
二百一十九万次。
当这二百一十九万次的挥剑化作一剑时,这一剑会有多快?
蓝一尘只看到一道流光向自己肋下袭来,他下意识的转换剑式以剑脊迎上那抹流光,然而剑尖处却陡然传来一股内力充沛的巨力!
那一式剑招,他看慢了三寸。却又误打误撞地以剑尖抵住!
双方皆是心中微动,于蓝一尘是震惊,于沈琪而言却是更为旺盛的战意!剑势激荡,四周的野花野草随着空气中凌厉的剑意艰难地颤动身躯。
天空最后一丝夕阳余烬彻底被夜幕掩埋,淡淡的月光铺撒,月光如水,剑光亦如水。
白色的剑芒不断闪烁,蓝色长剑却似山岩巨石,亘古不变,不论剑芒如何诡谲,它自岿然不动。
峨眉剑法走轻灵迅捷一途,沈琪的剑法集峨眉剑意于大成,又在玄灵师太教导的乱披风剑法中糅杂了自己所领悟的剑意,她出剑时,不似狂风,却似骤雨。
人在雨中时,岂不是走的越快越容易被湿透?以不变应万变,恰恰是最正确的选择。
黑夜中即便有月色相伴,但蓝一尘却已然彻彻底底的丧失了自己‘神眼’的优势,当他产生如坠剑雨之中的错觉时,他的双眼便已被迷惑。
他以不变应万变,是因为他只能这样做,若想以变应变,前提是须看清对方的变化。
他的历经战斗的本能在黑夜中比双眼要可靠的多。蓝一尘在对方骤雨般的攻势中完全舍弃了双眼,却忽觉自己如脱桎梏,他冥冥中似有所悟。
那不变的蓝色剑光忽然如水波泛漪般陡然产生了无尽的变化,不变转变,守势转攻,雨势有多急,涟漪便有多急!
沈琪愕然发现,蓝一尘竟已闭上了双眼!那张平淡无波的面容如同铁铸的石像,黑夜中,他的面色隐隐发红,这是因战时突破而陡然间内息流转加剧的现象。
不行!不能再打了!蓝一尘此时应当调整内息巩固心境,若再打下去,他会内息不稳走火入魔的!
“我认输!”沈琪大喊道。话落的同时,剑势由攻转守。二人眨眼之间攻守转换。
但蓝一尘恍若未闻。他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可那漫天的剑雨已再不能阻碍他的视线。因为他已不是在用眼在看,而是在用心在看。
心眼所观,剑雨已不再是雨,而又化作了一柄剑。
他茫然如欲乘风。只觉得手中的剑不再是剑。眼前淡红的人影也仿佛消失了。他只看到剑芒所闪的光点,心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这种速度,我能看到。
……我能,接到!
白色剑芒,锐蓝剑气!骤然激荡出一股强力气劲,草叶翻飞,远处鸟儿从树林中惊飞。
一身蓝衣的高大身影僵滞着身体,鲜血顺着脖颈蜿蜒,蓝一尘被颈间切实的痛楚唤回神智,他睁开双眼,蓦地瞳孔骤缩!
女子与自己的距离竟只有几寸之距,她面色苍白,眼含痛楚,左肩鲜血汩汩,没至肩头的剑柄上,那是……他的手?
他的长剑本就较寻常之剑更长上几寸,按理说即使刺入人体,也不至于没入如此之深,显而易见,她竟是为了制住自己而主动欺身上前用肩胛骨卡住了他的剑!
沈琪看着那双眼恢复清明,甚至染上几分悔意。她收回制在对方颈部的长剑,苦笑道:“我一连喊了八声认输,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
蓝一尘哑口无言。
躁动的内息随着意识的回归而渐渐平复。蓝色的身影被月光拽出长长的影子。
他沉默了许久,方道:“是我输了。”
“可若再比一次,你的胜算会远远高于我。”沈琪释然一叹,道,“拔剑吧。”
蓝一尘看着卡在对方肩胛骨处的长剑,右手一紧,蓦地扬手后撤,蓝色的剑光伴着飞溅的鲜血划破了沉沉夜色。月凉如水,蓝一尘的却觉得这无处不在的月光如无数片刀刃将自己凌迟。
红色的绸衣染着鲜红的血,面容苍白的女子抬手点了几下左肩的穴位制住汩汩的血流,她的左肩以下整条手臂一动不动,表面虽仅有一道刺穿的剑洞,但她手臂的脉络已被剑上所携的剑气全部撕裂至七零八落。
这条胳膊已经废了。
蓝一尘别开眼,哑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