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琪眨了眨眸,笑意含嗔:“你猜?”
青石板上,寂寥古巷中,沈琪撑着那支点着墨梅的红色纸伞,换了一身青衣,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仕女般气质幽然。
可惜她的那支左臂略有些不自然的垂着,让那幽然之美如古画染尘。
其实若是她愿意,本可以掩盖住左臂的不足,但沈琪一路行来,却发现她越是展露出自己的残缺,那找向她的麻烦便愈少,因为没人相信那盗走孔雀翎的女子会是一个残废。
所以沈琪特意换了一件窄肩细袖的衣裙,行走间因身形被完美地勾勒了出来,因此那臂膀的不自然更加突兀明显。
不过这固然瞒过了不少视线,但却又因此吸引了其他的视线。
她叹了口气,语气淡淡道:“阁下跟了我这么久,此处幽静无人,不妨现身一见。”
屋檐檐角下有水珠滴答落下,那迈步走来的人脚步声就像水珠落地,轻灵迅捷。
沈琪从伞檐处向外望去,只看到一双素白纹锦的长靴,她抬高纸伞,抬眸望去。
白衣白靴,长身玉立,面容苍白清秀的男子微微含笑,他的唇很薄,薄唇之人大多冷清,但当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挂在脸上时,冷清似又成了多情。
他与白玉京一样穿着白衣,但白玉京穿白衣时给人的感觉是潇洒随性,这人却给人一种华贵矜持之感。那白色的衣料仔细看去,竟会随着光线的变化泛出明暗的纹路,此等布料与绣工,绝非凡品。
沈琪眉头一皱,这个人的眼神和她之前察觉到的那种带着粘腻感的眼神完全不同。
“姑娘,”似乎是看出了沈琪的疑惑,那男子躬手道:“方才我看到有一蟊贼鬼鬼祟祟跟在姑娘身后,便帮忙处理了他。”
‘处理’……这个词被这个男人用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出来,莫名的让沈琪心中一寒。
她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此时她的直觉便告诉她,这个男人不值得信任。
于是她缓缓地又压低了伞檐,挡住了冷漠的眼神,语气轻柔道:“是么,多谢公子。公子若无旁事,我还有事要赶路,就先走了。”
她半句也不多问对方所谓的‘处理’是用了什么方法。
大概是心中隐隐察觉到即便询问也是徒然。
她转过身加快步伐,却发现那男子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了自己的身后,沈琪握紧了伞柄,顿住脚步:“公子这是何意?”
“顺路而已。”男子淡淡道:“前方便是我所处府邸的后门。”
“进自己的家还要走后门?”
“那不是我的家,只是我的一处居所,既是我的居所,不论前门后门,于我又有何异?”
二人一问一答,沈琪话语含刺,对方却语气淡然地尽数化解,沈琪愈发觉得这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
这种感觉……
是了,就是宫廷里那种无处不在的虚伪感。
她微微侧身,伞檐下隐隐可窥白皙的下巴:“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在下,狄青麟。”
男子淡笑。
沈琪的面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她一路前来,途中遇到不少贪图孔雀翎图纸的人,她因不愿牵连白玉京所以执意不肯让他跟着自己,毕竟她惹了麻烦在任务后可以一走了之,白玉京却不可以。所以没了熟悉这江湖的人在身边,她也不清楚袭击自己的人都是何方势力。但她敢肯定,其中必定有青龙会的人。
杨铮被青龙会追杀,而他选择持离别钩来寻狄青麟。狄青麟十有八/九,就是青龙会的人。
看狄青麟这副模样,杨铮原来还没来吗?是了,一个人若是要怀着必死的决心去做一件事,那么他在做这件事之前,一定会先把其他的事情都处理好。
“还未请教姑娘名讳?”狄青麟明知故问道。
红底墨梅的纸伞下,隐约可窥女子朱唇轻启:“我姓沈,单名一个‘娘’字,看你蛮合我眼缘的,你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直呼名字,便是只叫‘娘’这一字。
狄青麟那张苍白清秀的面庞上,已经完全褪去了笑容。
沈琪抬眼微笑,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很喜欢这种把对方的虚伪感给干脆利落地撕下来的感觉。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宫斗部时任务完成度总是倒数第一,但是沈琪并不准备改正自己这个毛病。
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看重工资,但是比起任务,更看重‘趣味’。
漫长的人生,若是连‘趣味’都没有,那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