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大人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听到了酒店前台的声音？！难难难难道是和男男男男人——”
手机听筒里传来这样的咆哮声。
真是……无力吐槽的猜测啊。怎么说呢，倒是挺符合黑子的风格的。
美琴无奈地伸直了手臂，把手机举到自己能够到的最远的地方，等黑子喊着“姐姐大人如果想做那样的事我也可以的啊呜呜呜”把声音低下来，才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只是有一点……啊……能力研究上的事，要去一个设施里。……嗯，可能要忙两天，今天来不及请假了，舍监那边你帮忙应付一下，拜托啦。”
挂断了电话，美琴无奈地看向不情愿地被自己拉着的女孩。
“好了，最后之作，今晚先和姐姐我一起睡，好不好？”
“哼！御坂御坂转过头不看姐姐大人，同时抱着肩表示对姐姐大人的不满！”
最后之作噘着嘴生着气，但很快又被酒店对面的便利店里出来的行人吸引了目光。
“那个人拿着的热气腾腾的食物看起来十分美味，如果能吃到那个的话，御坂或许会高兴一点！御坂御坂诚实地描述着内心的想法，并没有向某个任性的姐姐大人要食物的意思！”
“好，好——是姐姐我作为赔罪主动要买的，这总可以了吧？”
美琴无奈地带她去买了关东煮和临时作为替换的睡衣回来，回到房间看着她吃完后，又一起洗澡、刷牙。
终于把精力旺盛、又对不能回“家”而意见很大的最后之作哄睡之后，焦头烂额的美琴把两人的衣物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然后一头扑在了床上。
“真是厉害啊，佐天同学，听说很小的时候就能一个人照顾弟弟呢……”
这样想着的美琴，由于这一整天经历了太多的惊吓和疲惫，倒是很快进入了睡眠。
然后，果然，梦魇里的杀人魔如期而至。
与平时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梦境中，美琴只是站在远处看着，身体完好无损；然而在恶魔的脚下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几乎被鲜血完全地覆盖了。
这该死的噩梦，根本就知道从哪里下手最能折磨人吧？！
就算知道是假的，就算知道自己是在梦里，美琴还是疯了一样地喊叫起来。
“放开她，你这个下三滥！你冲我来，来杀我啊——！！”
“姐姐大人……做噩梦了吗？被吵醒的……御坂御坂迷迷糊糊地……问道。”
当美琴再次大口喘着气挣脱了噩梦的时候，她听见最后之作这样说着。
美琴察觉到自己的眼眶忽然湿润了，她一下抱紧了这个小小的妹妹。
“对不起……但是太好了……最后之作……”
——太好了，那只是个梦。
你没事，你们都没出事，真是太好了。
最后之作揉揉眼，然后伸出手抱住了在黑暗中默默流泪的美琴。
“姐姐大人是害怕那个人再伤害御坂吗？不会了，已经不会了。御坂御坂这样安慰着姐姐大人——当然，这不是所谓‘善意的谎言’，这是真话。”
“御坂们曾经认为自己出生的意义就是被那个人杀死。但是姐姐大人让御坂们知道了，御坂的生命也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任何一个御坂个体死掉，姐姐大人会伤心，会为此流泪。因此，御坂们不会再死了，御坂不会让任何一个御坂受到伤害了。御坂御坂坚定而骄傲地重复着跟那个人说过的话，想要像讲故事一样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那个人也曾经认为御坂们是‘人偶’，说着过分的话，用着残忍的手段，想要听到一句‘不要再继续了’却没有成功，于是在连续不断的「实验」中迷失了自我。”
“当御坂说中他内心的时候，他用力贬低着自己，真是个别扭的人啊！然而，他的心里充满着黑暗，他向往并珍视着光明。御坂御坂表达着对拯救过自己之人的信任，当然在那之前御坂御坂已经在信任着他了。”
美琴哽咽着问道：“拯救……？”
“是，御坂被植入病毒的时候，是那个人救了御坂，虽然那个人以为御坂忘记了这件事，但是御坂通过御坂网络恢复了备份！御坂御坂骄傲地说着。”
“另外，那个人因此被开枪打中了头部，‘如果没有成为level6的话就会很危险呢’，医生这样说道。因此，这件事是那个人欠了姐姐大人一个人情，只不过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好好地把‘谢谢’说出口呢！御坂御坂表达着公允的看法，不偏向任何一方，像拿着小槌‘咚’地敲着的法官一样说道。”
美琴迷茫而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嗯。”
19090号说的、最后之作说的，大概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虽然她实在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但是……但是……
这些孩子不会活在怨恨当中，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吧？
可是，在那个家伙身边，怎么也让人放心不下啊！
然而，虽然很难，回想起最后之作闹着要回家时坚定的表情和语气的美琴还是在心里做出了要尊重她的选择的决定。
“「计划」的事，御坂已经从其他御坂那里知道了哦。”
最后之作用纤细的小手抚摸着美琴的后背，忽然继续说道。
“御坂不能跟姐姐大人共享记忆，但是姐姐大人和御坂们不同。姐姐大人没有‘我就是为了这样地死去而被生产出来’的想法，反而有着要牵挂和陪伴的人。一次又一次孤独地面对着死亡的姐姐大人一定很难过、很害怕吧？御坂御坂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胸口有些钝痛，但这并不是因为这个个体的原因。通过御坂网络检索后，御坂御坂认为这种感觉叫作‘心疼’。”
“因此，在看到姐姐大人的眼泪后，御坂明白了姐姐大人的苦心。御坂御坂认真地检讨着之前的行为。”
“但是，那个人比姐姐大人更孤独，他没有朋友的陪伴，没有熟悉的人，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在家里、在街上。如果每一天每一天都被别人当做怪物的话，他也要再次认为自己是个怪物了吧？御坂御坂表达着想要保护他的信念，正如姐姐大人想要保护御坂们一样。”
“……我知道了。真是的……到最后还是被妹妹安慰了啊。”
美琴紧紧地抱着最后之作，抱着这个因为自己错误交出的DNA而诞生的孩子。
“但是，御坂还是不明白……”
最后之作好像困倦起来了，额发蹭在美琴胸前，但她还是继续说着。
“御坂没有‘学习’到对那样的手段该有怎样的反应，因而在那个人用过分的手段的时候，御坂并不会因为内心的恐惧而说出‘不要继续了’这样的话……可是姐姐大人为什么也没有说出这样的话呢？御坂御坂因为猜对了那个人的行为却没有猜对姐姐大人的行为而困惑着……”
美琴当然可以说出“是为了你们”，但是不希望这些孩子的心里因此而背负太多的美琴这样说道：
“因为姐姐我也是跟你们一样固执的人啊。”
最后之作“嗯”了一声，渐渐地睡过去。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美琴心里也慢慢地坚定起来。
虽然很害怕……虽然无法克服对那个人的恐惧，但是既然最后之作要由他来监护，她这个“姐姐大人”，果然还是应该跟那个人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
更何况在这些孩子之外……她个人也有账要与那个人好好算上一算。
……话说回来了，那个人还是高中生吧？
高中生，真的能做监护人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和拼命给自己加强过的勇气，向学校请了假的美琴，和最后之作一起走上了通往一方通行的公寓的道路。
“那个人现在还在睡觉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的哦！认出了道路的御坂御坂这样说着，提出了可以去吃一些没吃过的东西的建议！”
都已经超过八点了，还在睡觉吗？这么懒散的人到底是怎么成为level5甚至level6的？！
严格遵守着常盘台的作息的美琴十分不解，在心里吐槽着，像个溺爱孩子的家长一样满足了最后之作的各种要求。
不知不觉间到了上午的九点钟。
在得到最后之作“那个人肯定还没有醒”的答复后，美琴干脆放弃了这个上午，带着最后之作到了地下街——
原本是要带小孩子去电玩城好好玩一玩电子游戏的，然而在地下街的入口附近，美琴被一个店铺的广告画吸引了目光。
“随身天线服务……用个人手机取代天线中继台……双人契约……LovelyMitten的晕太手机吊饰？！！”
即便是即将要直面自己内心恐惧的根源，美琴现在也完全走不动路了，认真地把广告上的文字从头看到了尾。
然后在最后看到双人契约的“男女限定”要求时，像被泼了一盆水一样颓然地低下了头。
这种活动要求，真的不是对女子学校学生的歧视吗？说来她整个手机通讯录拉下来，除了亲人之外，也没有什么男性了吧？！
“姐姐大人在看什么？拉不动姐姐大人的御坂御坂着急地跳来跳去，想要吃到那边看起来像云朵一样蓬松的爆米花！”
“没，没什么……我说你啊，真的还吃得下吗？”
美琴机械地随着最后之作向前走去，心里认真地盘算着：只要登记手机和电子信箱的话，编造一个假人出来也不会被发现吧？
比如说，假如她自称叫作御坂健太郎……什么的话，叫上黑子……不，这个不行，还是佐天同学吧……一起来签约……
该死！为什么是“男女限定”呢？！
几乎被这一条要求抽去了魂魄，美琴恍惚地跟在最后之作身后买着单，打游戏的计划当然是暂时搁置了。
就这样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美琴忽然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于是猛地站起，发梢又窜起了电光。
上学日的上午，地下街里几乎没有人，于是虽然隔着几十米，美琴还是看清了——
是一方通行没错，这个人竟然找过来了。
“最后之作！”
在隔着十米的距离的时候，在美琴放着电挡在最后之作身前的时候，学园都市的第一位这样喊了一声。
然后，最后之作绕过美琴，欢快地跑到了他的身边，被他不轻不重的一手刀劈在了头上。
“小鬼，你还记得老子啊？”
“疼疼疼！一直想要回家的御坂御坂愤怒地质问着你为什么要用手刀打御坂！”
一方通行的眼神在美琴身上停了一秒钟。
然后他转过身去，显然是对最后之作地说道：“不想被丢下的话就跟上。”
美琴竭力抑制着双手的颤抖和电磁力的爆发：“站住。”
一方通行没有回头，只是在一秒钟后停住了脚步。
但是，他说的却是：“这个小鬼是什么你知道的吧？你保护不了她，该明白的吧。”
美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作为“御坂网络”司令塔的最后之作，在别有用心之人眼中是最好不过的武器。
然而，美琴还是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气势：“是我有话要跟你谈。”
“啊，真是麻烦。”
一方通行这样说着，抬起手指向地下街里一处给小学及以下年龄的孩子玩的小型游乐设施：“最后之作，你去那边玩。”
“为什么？！大人说话时让小孩走开是愚昧的陋习！御坂御坂生气地反驳着！并且你和姐姐大人不是大人，御坂也不是小孩……疼疼疼！不要再用手刀劈御坂了！”
少年看着最后之作跑进设施里，收回手，走到美琴附近的长凳旁，在一端坐了下来。
“什么事？”
美琴在心里疯狂地重复着对自己的告诫：这里是地下街，绝对不能随便放电，绝对不能，绝对……
但是——可恶！
她控制自己的能力已经消耗很大精力和勇气了，现在要她在这个人身边坐下来，怎么办得到啊？！
美琴看着那双红色的眼睛，那双红色的眼睛也看着她。
然后一方通行慢慢地、用他常用的那种嘲讽而轻慢的语调说道：“原来你害怕我到这个地步了啊，御坂。”
“少啰嗦了！”
恐惧在一瞬间被点燃。美琴猛地后退一步，紧紧地抱着自己两肩弯下腰去，没有抑制住的电流绕着她的身体噼啪作响。
“无处可逃、无法反击，被撕裂、被撕碎、血肉飞得满天都是……”少女声音颤抖，自暴自弃地说着，“有那种记忆——在你这种魔鬼面前——怎么可能不害怕啊？！”
一方通行好像听到了什么令他不耐烦的事，缓缓地闭上了眼。
“为什么不求饶？为什么不说‘停下’？”
他这样问道。
美琴心里一紧，她回忆起了那天噩梦里“听”到的不同寻常的话语。
原来那不是梦吗？
原来是那一次实验里，她真的“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
但是——
“为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我放弃的话，那些孩子要怎么办？！”
美琴带着哭腔颤抖地低下头去。
“这件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可是，可是……”
“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眼前？为什么还要一直这样折磨着我？”
“不要再一直一直出现在我眼前了——可是为什么那个孩子的监护人偏偏是你？为什么她偏偏这样信任着你、要保护你？！”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被多日的恐惧和疲惫折磨得失去了控制，因而在仇敌面前短暂地放下了心防的少女低低地哭泣着，胡乱地说着自己也不知道想要给谁听的话，甚至没有发觉自己的能力已经全然失控，只是被来自level6的「矢量操作」限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而已。
然后——
“真是麻烦啊，什么第三位，到头来也是个小鬼罢了。”
一方通行站了起来，美琴能感受到斜上方投来的目光。
“你想怎么样？”
没想到谈话竟然能正常地进行下去的美琴，抽泣着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并且因此渐渐地平静了一些。
她终于有了说出要求的勇气：“那个孩子既然选择了你，就绝对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如果你再伤害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作为她和她们的‘姐姐’，我拼上性命也不会放过你。”
“啊。”一方通行说道，“这个不用你说。”
“还有那个孩子，最后之作……”
美琴望向游乐设施的方向，想起她说话时的喋喋不休、耍脾气时的蛮不讲理还有安抚着从噩梦中惊醒的自己时的温柔，恐惧奇异地渐渐消退。
“……我希望她能有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会有朋友，会有熟人，会有……未来。”
“已经是绝对能力者了，你能做到的吧？”
一方通行转过头来看着她，又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做的。但我要问的是——”
“你想怎么样？”
“一见到老子就胡乱放电，难道老子出门要避开你的活动范围？还是说……你还想炸多少供电设施？”
美琴瞪大了眼睛，因为语气里的嘲讽忽然愤怒了起来。
“少说这些废话了！”
她站直了身子，颤抖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我要是说，狠狠地揍你一顿或许能解决问题，难道你肯乖乖地站着让我揍吗？！”
“哈？”一方通行的语调抬高了，“喂，我说，你可别太过分！”
这语气比之前对话时的语气更像美琴记忆里那个残杀她一百多次的第一位。
恐惧瞬间又涌回了脑中，雷击之枪击向少年的胸口，但只飞出去半米就被反弹回来，打在发出电流的电击使身上，被吸收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然后似乎正压抑着怒火的一方通行说道：“通过对血流和生物电的「矢量操作」，人体的精细结构也能复原。之前实验里造成的损伤，即便这个都市的医学没有办法处理，我也可以进行修复——把关于「实验」的所有回忆从你脑子里删除。”
连跟那些孩子的记忆一起删除吗？
“别做那种多余的事。”
美琴发觉自己的语气也带上了嘲讽。
“口口声声问我要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连拳头也不肯挨吗？”
“第一位，可真是个——懦夫。”
又是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美琴浑身紧绷地准备着迎接随时可能出现的致命攻击，然而——
“啊，啊。我知道了。”
学园都市顶端的那个人这样不耐烦地说着，抑制着美琴身周电流的“反射”屏障消失了。
“喂，御坂，你还发什么愣？过期不候。”
听到了意料之外话语的美琴握紧拳头、选好了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