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通行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带着一脸快睡着一样的表情说道：“啊，别提什么‘知识’了。既然是‘闲谈’，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比如说，你现在在想什么？”
“唔……御坂在想：虽然并没有介意那件事，但是如果要进行‘挽住手臂’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果然还是有压力。当然也或许只是因为在公开场合下做出这种举止本身就很需要勇气——”
好像听到了什么危险的话一样，一方通行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了自言自语着对他的手臂比比划划的少女。
“等等，为什么要挽住手臂？你们有什么奇怪的打算？”
同样是琥珀色的瞳孔，同样是那个声线，不过其中那种理所当然让人无故火大：“因为御坂要伪装成姐姐大人吧？姐姐大人和你一起出行的时候难道——”
一方通行没好气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喂喂，你们还真是‘少女’啊，脑子里除了这种事就没别的了吗？又不是傻瓜情侣，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啊。”
“不是吗？御坂根据自己的知识判断……”
“所以说你们这些家伙很难搞啊，明明毫无常识，却总是相信自己从漫画书上看来的奇怪东西。”一方通行停在一台自动售货机前，拿出钱塞了进去，“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姐姐妹妹的幼稚把戏，老子已经几个小时没有摄入□□了。你要喝什么？”
“喔，什么都可以吗？就算要求把这些饮料各买一罐也——”
一方通行毫不犹豫地在无糖咖啡的按钮上按了两下，随后在饮料随着“当啷”声从出货口掉出来的时候，用膝盖轻轻地碰了碰机器。
紧接着，两罐咖啡以十分刁钻的运动轨迹弹进了他手里。
“当然不行。没有珍惜你的选择机会啊，蠢货，现在它消失了。”
少女有些低落地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黑色罐子，没有伸手去接：“……御坂不喜欢咖啡。”
咖啡爱好者拉开金属罐上的拉环，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喝了一口。
“能够提出自己的喜好，真是值得嘉奖的大进步。但是抗议无效……这是在干什么？”
突然开始原地做着助力跳跃的少女暂停了当下的动作，向他看过来，仍然是用一种理所当然地态度答道——
“其实御坂很早就想尝试一下姐姐大人获取饮料的独门方法，御坂骄傲地介绍着……”
“住手啊，那家伙裙子下面都会穿短裤吧？如果没穿的话就别做这种会……暴露身份的蠢事啊，傻子。”
“啊，确实是这么回事来着。”平静的表情上流露出一丝遗憾，御坂10039号不情愿地接过了再次递来的咖啡，小声地嘀咕着，“但是甚至会观察姐姐大人裙子下面的着装，如果不是情侣的话做出这种事简直是不可饶恕……”
“啊？”
“没什么，御坂飞快地转移话题——那个店好像很有意思，御坂想去看看，可以吗？御坂提出申请。”
少女的手指指向着一个花里胡哨的招牌。其实整个店铺都很花哨，门口装饰着看起来十分符合“少女”气质的糖果色缎带。
过于有设计感的花体字店名并不好辨认，即便是一方通行也用了几秒钟才把花体字转化成了自己可以理解的语言：“那是拍艺术照的地方吧？会把所有人脸涂成白的、嘴唇涂成红的然后用背景墙拍千篇一律的照片的地方。”
“但是人的嘴唇都是红色的，而且这个御坂还没有拍过单人照片。”
“也就是说想去。嘁，真是麻烦。”就像是面对最后之作一样，一方通行丝毫没有挣扎就屈服了，“先说好，等那家伙把跟踪者抓到之后就结束拍照。”
“是——御坂兴奋地举起了两只手。”
两个人于是一起走进这个照相馆，店员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是要拍情侣照吗？我们可以提供多种套餐……”
“单人照。老子是‘监护人’。”一方通行在门口的沙发上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本杂志胡乱翻看着，完全开启了静默待机模式。
御坂10039号也没有多看他一眼，认真阅读着店员手里的手册。
“可以选择三套服装，含一套婚纱……哇，婚纱，御坂小声地赞叹着。不过，如果可以和其他女生一起拍就更好了，如果这个御坂可以和姐姐大人一起……嘿嘿嘿……”
怎么想都很离谱，这么没常识的话，真得不会被人注意到吗？
一方通行拖长声音打断了少女的遐想：“如果能这么做的话，你的‘姐姐大人’那个可怕的双马尾舍友肯定已经拖她来拍过并且裱起来挂在常盘台大门上了。我说，超过单人套餐的价格的话，老子是不会付钱的。”
御坂10039号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另一本手册。
“既然只要是单人套餐都可以的话那么当然要选择最贵的，御坂得意地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如果姐姐大人那边结束得太快的话可能来不及拍完，太可惜了。所以果然还是三套服装的套餐吧。”
少女的碎碎念密集而流畅，店员几乎插不进嘴，最后只好微笑着在一边静听。
“那么应该选择怎样的服装呢？婚纱果然是少女都想要尝试的，这套作战服也很帅气……不行不行，穿这种东西的机会太多了，现在的御坂是一个普通的初中女生。如果按照姐姐大人的喜好来选择的话——”
如果按照那家伙的喜好来选择，大概所有的照片上都只会出现各种呱太系列玩偶服吧？
一方通行笑出了声。
“怎么了？御坂发出疑问。”
“如果想按照你的‘姐姐大人’的口味来选择的话，只要把看起来像是小学生的都选上就好了。”
“……不要，御坂迅速决定与姐姐大人割席。”
“你们的姐妹情谊还真脆弱。”
“不管了，由于担心时间来不及，御坂凭借第一印象迅速做出了选择——请拿这身忍者装扮和偶像装扮给御坂，最后是这一件婚纱，谢谢。”
少女随即跟着迎上来的另一个店员进了试衣间。完全被无视了的一方通行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发着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忍住了想把数额并不算多的账单给那位“姐姐大人”发过去的冲动。
虽然很想逗逗那家伙，但果然还是先让她把那个跟踪者解决掉吧。
几乎让人睡着的等待持续了半个下午。
在御坂10039号完成整个套餐覆盖的所有照片的拍摄后，处在“睡着”和“醒着”的状态之间的一方通行才由于口袋里手机的震动而回魂。
“喂？”
会给一方通行打电话的人根本也没有几个。意料之中地，听筒里响起了他熟悉的少女声音。
“解决了哦，可以回去了。还好今天是我出来啊，那些家伙好像觉得‘是时候收网了’之类的，竟然出动了五个人……是外界其他国家的人‘意图获取「超电磁炮」的DNA’才跟踪这些孩子的，所以这件事本来也该我解决才对。”
“也就是说是五个武装的无能力者吧，用得到这么久吗？”
美琴轻快地回答着：“啊……因为担心有漏网之鱼，所以在出手之前先稍微地跟他们玩了玩……”
也就是说，戴着那个比她的感知力要差几个数量级的精度的护目镜，拿橡皮子弹跟跟踪者“作战”，最后在对方以为马上要得手的时候突然把他们统统电昏吧？
“嘁，根本就是玩上瘾了。所以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告知黄泉川老师了，所以现在‘无事一身轻’！好了，一会儿见。”
“喂喂，这家伙在没有监护的情况下自己回去也不会丢吧？让她自己回去，老子要回家了。”
“诶——真早啊，你不是夜行动物来着？”
“说的对，所以现在天还亮着，老子要睡觉。”
“这样啊，随便你好了。那么下次见。”
电话挂断了，一方通行兴致缺缺地收起手机，拿上御坂10039号的书包——事实上为了避免被发现，“姐姐”和“妹妹”互换了全套行头，也就是说，这是御坂美琴的书包——走到了站在店员身边挑选着照片的少女身后。
“我说啊，差不多了吧？你的‘姐—姐—大—人’已经把问题解决了，该回去了。”
“第一次感觉姐姐大人的能力未免太强大了，如果能够拖久一点就好了。”
御坂妹妹看着店员手里薄得像是一张纸一样的屏幕，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为难”的情绪波动。
然后，好像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样，她用力地呼了口气，伸出手指着屏幕上的文件：“那么请保留这几张，还有这张、这张、这张，谢谢。然后——”
一方通行发现对方的目光又落到了自己身上。
“又想干吗？付钱之外的事跟老子无关。”
“是，所以御坂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可以先把照片保存到你的手机上吗？御坂学着姐姐大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地发出恳求。”
“用你自己的。”
“御坂的手机在姐姐大人手里，此时御坂持有的手机是姐姐大人的手机。”御坂10039号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绿色的呱太手机，在一方通行眼前晃了晃，“随意地对并非自己的手机中的内容进行增减是不礼貌的，所以请你先代为存储，等御坂拿回自己的手机后，再发送给御坂——顺便一提，请给姐姐大人也发送一份。可以吗？御坂学着姐姐大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地举过头顶……”
“啊——”一方通行拖长了声调说着，在钱包之外又毫不挣扎地交出了自己的手机，“真是麻烦死了啊，你们这些家伙。”
照片的传输并没有花去很多时间，但是在一方通行独自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时，整个下午已经几乎过去了。光线暗下来，被云层折射成黄昏特有的橙红的颜色，从车窗投进来，把最后排窗边坐着的少年的一头白发染成淡淡的金色。
一方通行对此无知无觉，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艺术照。
这个照相店的水平比他认知里的那些要高，也或许是最近流行的风格已经变了——御坂妹妹没有被涂成惨白的脸血红的嘴唇，面部妆容淡得跟没有也差不多。
少女一贯的冷静表情和忍者装扮十分相配，不如说没想到这些家伙还有那么一点拍照的天赋……
几张拿着刀或是飞镖的照片之后是花里胡哨的一套被称之为“偶像装扮”的玩意儿，一方通行毫不顾忌车上个位数的乘客，直接发出了“哈”的嘲笑。
如果换御坂美琴来穿或许没什么违和感，但是这些家伙……
这种毫无表情的“偶像”，放到舞台上也只会被人追着喊“退票”吧？
到底对自己的形象有什么误解啊，她们这种气质穿上警备员的制服或许更合适一点。
然后——
一方通行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住了。
被他在心里嘲笑的照片已经翻完，现在屏幕上显示的是少女的单人婚纱照。
严格来说这个也很值得嘲笑：大大方方的姿态倒是不难看，但是搭配那种过于平静的表情和有点无神的眼睛，就算再加上婚纱和捧花，照片里这个家伙也不像是什么“少女们都会幻想”的“新娘”，更像是婚纱摄影模特之类的……
就算模特也没这么不敬业，像婚纱店里摆的假人倒是真的。
然而一方通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挡住了照片里那个少女的上半张脸。
还是那个身材，还是那样的茶色发梢，大脑自动补完出了和原本照片上迥异的表情。
果然这样更顺眼。
那家伙穿上婚纱就是这个样啊。
……然后，在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和想什么的时候，一方通行“啪”地把手机反扣在身旁的空座位上。
自己果然是太无聊了。
然而短短两分钟后，收到消息的提示音让他再次拿起了手机。
“那孩子说有重要的照片存在你这里？所以快点发来！”
虽然没有加备注、但是看一眼那串数字就能认出来的号码发来了这样语气随意的消息。
来的正好啊。
都是因为这个家伙像个小鬼一样跑去玩，第一位的一方通行大人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
不讲理地把原因全推到对方身上后，一方通行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堆照片统统丢进发件箱发过去，随后切换到了删除页面。
在电子相册里收藏一个初中女生的个人照片这种行为怎么想也太像变态了。
而且又不是那家伙本人……
打住。
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不爽的少年给自己下达了这样的指令，随后动动手指，把那套“艺术照”的账单拍下来，跟在照片后发了出去。
“哈？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我付钱吗？真是小气的男人。”
“所以呢，给你现金？还是要请你吃饭？”
“还是全部买成罐装咖啡送到你家门口来着？”
“不要只发一张照片就不回复了啊，混蛋！”
像对方闲聊时的说话密度一样密集的信息很快回复过来。
简直能脑补出对方在手机上打这些字的时候气急败坏的表情，一方通行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向了车门。
报站声适时地响起。
然后学园都市最强者的脚步僵住了。
——大概是之前的胡思乱想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并且耗去了太多时间，一方通行不幸地经历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坐过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