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中的打量意味显露无疑,尽管不是在看她,也让祝宁感到些许不适。
然而真正让祝宁感到窒息的目光,来自站在书案旁一身缟素的女子。
那女子形容憔悴,眼底一片乌青,正恶狠狠的看向祝宁的身旁。女子的目光里宛若淬了毒,恨不得将祝宁身旁的人千刀万剐。
如此恨意,让祝宁有些恍惚。
前世看着定王府惨状的她是不是也如这般恨红了双眼,当时的她虽还残存着一丝意识,但五感尽失,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只一遍又一遍执着的回忆着整件事情的始末。
怎么可能不恨,那可是两百多条人命。
祝宁感觉自己一直深埋心底的恨被轻易勾了出来,就如一个线团的线头,轻轻一扯就全部散开了。对谢景焕的恨意在在胸膛中翻搅着,祝宁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她愣神时,那女子已快步冲了过来,一把揪住祝宁身旁人的衣领,眼神阴凄凄的,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儿赶紧去死,你就是个祸害!”
祝宁这才想起转头去看身旁是何人。只见一位少年被那女子揪扯着衣袍都变了形,脖颈处也被女子过分长的指甲抓伤。
他先是无措的看了一眼书案前坐着的男子,见男子无动于衷,只好僵在那里,极力忍受着女子的怒气,双手紧握着并未出手阻拦,任由女子动作。
瞧见熟悉的侧脸,祝宁瞳孔微缩,有些错愕的睁大眼睛又仔细看过去。
少年竟是和景!
只是比起现在的他,眼前这个似乎更加年少。
祝宁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那女子仍在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为何不是你这个天降灾星去死,你还我儿来,还我儿来啊......”女子丝毫不顾及自身,看起来狼狈异常,并不比小和景好到哪去。
女子声音渐弱,身体不支,跌坐在地上,满目凄凉,嘴里不停重复着方才的话。
许是并未得到书案前坐着的男子的允许,一旁站着的内侍未曾上前阻拦。
屋内的人都在冷眼瞧着这出闹剧。
若她猜得没错,坐着的应当是南齐元泰帝和修齐。这女子则是正当宠的一位嫔妃。
祝承阳从前曾同她说过这位皇帝,色厉内荏,好大喜功,沉迷酒色,几欲荒废政事。可以说南齐的衰弱和他有很大的关系。
元泰帝像是终于看够一般,悠悠开口道,“爱妃,适可而止吧,悟儿出生之时,太医就曾言他活不过足月,此时你又怎可将悟儿的死怪罪在七皇子身上?”
元泰帝口中的爱妃恍若未觉,呆坐在地上。他见状,目光中露出一丝不耐,挥手命令道:“来人,嬉嫔痛失爱子,殿前失仪,将其带回宫中禁足,无令不得踏出半步。”
内侍立即应声将她强带了下去,书房内又恢复了平静。
元泰帝又上下打量了小和景一圈,语气中的陌生与不喜连祝宁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开口道:“还不收拾一下,这样看着还像个什么样子。”
小和景依言手忙脚乱的将衣领整理好,只是锦缎娇贵,一番拉扯下,早已皱得不能看了。和景神情中有些局促,知道元泰帝正在看他,随意抚了几下,垂手站定。
“这些年在宫外过得如何?”元泰帝问小和景。
小和景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神情有些小心翼翼,不敢让自己的情绪表露的太过明显,恭敬的回道:“劳父皇挂念,儿臣一切都好。”
从他克制的表情中,祝宁竟看出了些委屈。
和景委屈......真是新奇,两辈子她都未曾见过,冷不防以这样的方式看到了。
元泰帝将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又不咸不淡的问了他几句,小和景一一回答。
两人一来一回,疏离的根本不像一对父子。
看来白日里谢姝同她说的那些传言极有可能是真的。关于和景的不详之言,起源是南齐。
“你这次回来,朕特意请了太溪观的观主来替你祛除祛除身上的晦气,袁福会带你去见他。既回来了,就好好学学宫里的规矩,无事便不要随意走动。”元泰帝做出一副为他好的模样,嘱咐道。
祝宁作为旁观者将他的虚伪看的一清二楚,小和景却看不清。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在听到给他祛除晦气时小和景神情中有些抗拒,但也只愣怔一瞬就认真的应下了,生怕会引起元泰帝的不喜。
“袁福,带七皇子下去吧。”元泰帝挥手赶人。
小和景行礼告退,跟着袁福出了书房。
祝宁被一股大力猛的拽了一下,也跟着小和景走了出去。
小和景像是第一次踏进南齐皇宫一般,眼神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还带了点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