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吩咐了去捡汤小怜丢掉的发卡,邵远年从高一十三班的门口走开,走出那条挤满了人的走廊。
有人认出邵远年,诧异的问他:“哎,你不是邵远年吗,你怎么走了?”
作为汤小怜最好的朋友,人人都会认为,他不该错过这种场合。
邵远年微笑着回答:“老师找我。”
汤小怜成绩下滑后,他成为了高一年级的第一名,经常被老师找去处理事情,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正常,尤其他又加了一句:“是调查的事。”
“哦、哦,是调查的事。”
邵远年没明说是什么调查,听到的同学们却纷纷被他的语气和神态影响到,自动脑补了是汤小怜被校园霸凌的调查。
有人于是好奇的问:“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邵远年看向那个发问的同学。
他很义愤填膺的样子,为汤小怜抱不平,说:“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非得...”
他挥挥拳头,好像要做什么似的。
邵远年想笑。
以前汤小怜被霸凌的时候,不见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现在,满校园倒全都是正义使者了,一个个假惺惺的...
邵远年讨厌这种人。
同明高中里好像到处都是这种人。
他们出身良好,头脑聪明,看起来人模人样,即将成为社会栋梁,可如果伸手去摸他们的心,会发现,那是凉的。
尤其是高一一班那群人。
那是同明高中这一届成绩最好的二十五个人,每个人的家庭都负担得起每年四十五万的学杂费,他们被认为能力优秀,前途光明,毕业后可以考入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好的大学,做出一番大事业,可正是这样的人,联合起来,孤立汤小怜。
整整一个学期,邵远年没听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表达过心虚或后悔。
即使是现在,汤小怜站出来反抗了,他们仍毫无畏惧。
他们全部是加害者,谁也不无辜,正是如此,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反而谁也不会受到惩罚。
只要他们统一战线,全部人一口咬定“我不知道”,“我没见过谁欺负汤小怜啊”,真相就不会暴露,不是吗?
因为所有人都做了坏事,暴露别人就等于暴露自己,一班同学之间因此产生了一种心照不宣的信任,他们沆瀣一气,决心把霸凌汤小怜的事情隐瞒到底。
可是,在他们之中,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他最可疑、最可能说出真相。
那就是邵远年。
邵远年的家境最为普通,又和汤小怜做了一学期好朋友,无论那朋友关系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没人想赌。
万一邵远年正义感或友爱心发作,开口告诉学校负责调查的老师霸凌的事一班全班人都有份,那就糟糕了。
因此,在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前、高一一班的全部学生即将被轮流叫去问话前,邵远年被几个同班同学堵在寝室里,好好教育了一顿。
他们非常好心的教给他,如何把嘴牢牢闭上。
挨揍了要闭上嘴,一声都不能出;脑袋被摁进放满水的洗手池里、快憋死了也要一直保持沉默,如此,他们才愿意相信他不会告密。
直到鼻子里呛进了水的那一刻,亲身体会到上学期汤小怜曾体会过的那些痛苦,邵远年才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为了树立一个完美的形象,主动接近被孤立的汤小怜。
是的,上学期他是因此得到了一些认可,一些好评,一些别人不好意思和他竞争的机会,他参加了不少竞赛,崭露头角,收获了名气和奖金,不仅在一些负责评审的教授面前刷了存在感,也让自己付了高额学费而难以为继的家庭得以有喘息之机。
汤小怜是一块多好用的垫脚石啊!
她那么安静,那么胆怯,邵远年踩在她身上立人设,用她挡住那些本可能也降临在他身上的孤立和霸凌,他踩着她越走越高,以为同样的命运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可是,现在汤小怜抽身而去,失去垫脚石,邵远年重重摔倒在地。
在整整霸凌了汤小怜一个学期的高一一班早已变得无比扭曲的氛围里,他成为了下一个受害者。
因为和汤小怜来往过密,他被那几个同学堵在寝室、揍的后背和腹部出现大片淤青,下午两点钟,邵远年走进老师们问话的办公室时,他因被摁进放满水的洗手池里而打湿的头发都没有干透,他还必须替施暴者们遮掩:“...嗯,没事,是我午睡完洗了个澡,来不及吹干了。”
邵远年憎恨他们!
他更憎恨现在的汤小怜。
她凭什么?
邵远年胃里涌动着厌恶与憎恨,他慢慢的走出人群,走出教学楼。
汤小怜的声音被落在身后,逐渐远去,逐渐听不到了。
在痛骂黄粒粒之后,汤小怜还会说什么?邵远年一点也不关心。
他一点也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