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粒粒所谓的诚意里,暗含威胁。
宋映真才不吃这一套。
黄粒粒愿意等,就去等好了,宋映真绝不会为黄粒粒心软——因为黄粒粒也没有为汤小怜心软过。
哪怕只有一次,假如黄粒粒为汤小怜心软,不需要主动为汤小怜说好话,黄粒粒只要闭上嘴巴、少说两句,或许,宋映真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无论是汤小怜,还是宋映真,都不欠黄粒粒一个原谅。
是黄粒粒欠她无数个诚挚的道歉。
因此,宋映真直视着黄粒粒,点点头:“好啊。”她小狗般的圆眼睛眯起来,变成了凶巴巴的小狐狸,“那你在这里等吧。你说的哦,你很有诚意,会一直等的,所以明天早上我还要看你在这里,不然,你就没有诚意。”
‘没有诚意’这句话说出来,黄粒粒听到背后有人在偷笑。
看热闹的人,在笑话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黄粒粒有点慌了:“我...”
耍赖不走这一招,是黄粒粒的家人建议的,她们觉得汤小怜年纪小,一定见识少又心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而且,万一汤小怜真的答应了,黄粒粒也不需要等多久,她随时可以‘累昏过去’,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到时,黄家买一些媒体通稿,再买一个黄粒粒向汤小怜诚恳道歉却不被接受、最终累到晕倒的热搜,多少可以挽回一点舆论。
可惜,黄粒粒毕竟没做过这种事,业务太不熟练,说出了不该说的‘诚意’这两个字。
这时再晕倒,就不合适了。
晕倒了,就显得诚意不足,一定要老老实实等在门口,等到汤小怜说原谅她为止,这样才行。
黄粒粒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挽回。
宋映真冲她皱皱鼻子,‘哼’一声,关上门,把黄粒粒关在门外。
黄粒粒可以一直站在门外等待,一整夜睁着眼睛、不能睡觉,像上个学期里数不清的深夜,汤小怜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耳边回响着同学们嘲笑的话语,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只不过是黄粒粒理应付出的小小代价罢了。
这天晚上,黄粒粒一夜未眠。
可宋映真也没睡多久。
被黄粒粒打断了思路,宋映真不得不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回剪辑vlog的感觉,她还临时去社交软件上找到了刚刚黄粒粒在寝室门口向她苦苦请求原谅的视频,加在了vlog里面,这样一来,vlog变得更长了,宋映真一直熬夜到凌晨三点,才把一切搞定。
电脑导出视频时,宋映真终于躺到床上。
等她明天早上醒来,视频应该就渲染好,导出来了,可以发布到社交媒体上...
抱着这样的期待,宋映真闭上了眼睛。
同明高中统一采购的床垫,竟然比原主汤小怜在沈家那张床睡起来更舒服,寝室里也设计了小夜灯,在暖黄色的、令人感到非常安心的灯光下,宋映真安稳入睡。
凌晨三点到闹钟响起的短短几个小时里,她睡的很好,但,今夜因为她而睡不着的,不止站在走廊上的黄粒粒一个人。
邵远年也没能睡着。
一整夜,邵远年在高一十三班窗外的绿化带里,寻找那只被宋映真丢掉的钻石发卡。
深夜,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继续找下去,是毫无希望的,但除了这里,邵远年无处可去。
邵远年一度以为,汤小怜的报复仅仅是对他的求救视而不见,让他再被揍一顿而已,忍耐过去就好了,虽然挨揍时他求饶说‘找不到发卡不回去’,可难道真的会那么惨?他顶多需要多在绿化带里呆一会儿,假装找一会儿发卡,实在找不到,等到晚自习结束,他总可以回寝室休息,一晚上过去,新的一天开始,这些都会结束。
邵远年太低估了加害者们的恶意。
长期霸凌汤小怜,让他们已经养成了习惯,不会轻易收手。
邵远年将会意识到,霸凌并不是一次单独的事件、有确切的结束时间。
对受害者来说,霸凌是一直持续的噩梦,无休无止。
当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已经在草丛里呆了几小时的邵远年空着手回到寝室、打算休息,迎接他的是比挨揍更糟糕的事情。
一班的几个同学听说他没找到发卡就敢回来,当着他的面,每个人都往他床上浇了一杯水。
他可以睡在冰冷的床上,或者,出去,继续找那个发卡。
好像邵远年真的有选择似的。
湿透的床当然不能睡人,邵远年不得不出来,继续寻找。
直到现在,邵远年终于身体力行的明白了,被霸凌可以有多惨。
汤小怜曾经经历的不幸遭遇,正一件件加速发生在邵远年身上。
他毫不怀疑,假如他找不到发卡,明天晚上,这些人还会把他的床浇湿,一直到邵远年找到发卡、或者他们腻了这一套、想出了新的花样为止。
无床可睡,无处可去,邵远年只能回到那片草丛里,打着手机的手电筒,一遍遍寻找。
凌晨三点钟,手机电量耗尽,邵远年也精疲力尽,躺倒在地上。
二月底的深夜寒冷非常,霜凝结在草叶上,又因他的体温化成露珠。
邵远年的手指被露水打湿。
湿漉漉的触感,让他想起明天高一十三班的课表。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游泳课。
那是汤小怜最讨厌的一节课。
邵远年脑海中浮现出她每次面对泳池时难掩惊惧的神色。
他笑了,将旁边麦冬草的草叶一根一根揪断,绕在指尖,慢慢的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