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鸣笛间断,交替的近远光灯刺眼,谢臻脚步一顿,就站在路边。
他捏着手机:“她什么时候追我了?”
“草,谢臻你能不能做个人,不答应也不拒绝是什么意思?老子都觉得你渣!”
陈一昂随后又是一堆骂他的话。
谢臻耐着性子听完,“我寻思着之前,我一直这样,也没被你这么骂过。怎么,这回急了?你急了,就上呗。”
“滚,人家喜欢的是你。”
谢臻口吻与己无关起来,“她自己说要跟我当哥们,当朋友,我怎么好意思下手?”
“少给老子放屁装傻,”陈一昂说,“有哪个女生找你讲话,是要跟当朋友?”
握住手机的掌心无端地收紧了一下。
谢臻想起那双眼睛,目光幽深,有时候清澈如浅溪,有时候又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潭。
“哎,怎么不讲话了?”
谢臻回神:“……嗯?”
陈一昂:“一码归一码,认真的,今天傍晚下课哪会儿,你跟许彦臣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
“别装啊,砸到苏慕善你才过去的,当我没看见?”
谢臻想了想,说他误以为许彦臣故意的,就没忍住。
但后来说清楚了,许彦臣只是想让人捡个球再搭讪,结果没控制好,直接砸人脑袋上了。
他又补充:“我不喜欢她,压根不是一路人。只不过觉得,如果当时我跟许彦臣直说了,后来估计就没这茬了。”
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在身罢了。
陈一昂沉默一会,“那你今天不来了?”
“……嗯。”
回到公寓,是十五分钟后。
输入密码,打开门,客厅的吊灯亮着,玄关处放着一双漆光油亮的皮鞋。
不速之客。
谢臻太阳穴抽痛了,没换鞋,直接绕过隔断进来。
果不其然,谢振东正靠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报纸,一手翻动纸页,一手端着杯白烟袅袅的热茶。
用的他的马克杯。
谢振东抬眸,抿了口茶水,“回来了,今天知道我要来,没逃课,还专程上晚自习了?”
谢臻不想见面就发火,他径直走到卧室找到手机充电口,“你来干嘛?”
“你吃我的,喝我的,我是老子,我来看你一眼,都不行?”
谢臻刚走出到卧室门,“没记错,今儿是高一月考完开家长会,您看完谢逸,再顺带来看我一眼吧?”
登时,谢振东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说得也没错,自从元宵节那天在家里大吵一架,父子二人近一个月没再见面。
当时谢臻骂人的势头猛,连带自己,也要把谢家祖宗十八代骂进去,他一时怒气上头,随手拿了烟灰缸砸过去。
听谢逸说没中要害,谢臻伤得不重。
但毕竟是亲儿子,谢振东说不心疼是不可能。
他早前就想过来看看,但一直拉不下脸,这次来给谢逸开家长会,确实算给了他过来一趟的由头,虽然,已经太迟了。
谢振东压了压脾气,“能不能好好说话,吃喝用度,我没少你一分钱的,你跟我讲话,非得跟吃了枪药似的?”
谢臻看了他一眼,笑了,“哪敢冒犯您?”
随后陷入沙发上,打开手机,玩游戏里战斗的音效充斥在空间里。
没说两句,父子之间已然剑拔弩张。
谢振东耐着性子,也不打算走。
约莫一把游戏结束,谢臻有些不耐烦了,把手机丢开,“您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就成了,说完也早点回去,省得石姨在家等。”
谢振东:“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来气?”
他缓了缓,把报纸从膝盖上撤掉,背靠沙发,扬起下巴,摆出好为人师的姿态,“谢臻,我听你班主任说,你最近在学校还行。”
“下半年就高三了,好好读,别忘了你当时多少分进一中的,我不求你那么高分出去,但怎么也得考个学来,不然我谢振东丢不起这个人。”
谢振东在他面前,强行摆出父亲威严,总让人想笑。
这回又是先扬后抑的论调,谢臻倒想问问,他是觉得养废了他丢人,还是只因为面子挂不住,怕教人笑话了去。
“还有,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混迹在一起。不是我非要拿比较的,但你跟谢逸没差多少,看看他,再看看你,十几岁就逃课上网玩女人,没个人形样了。”
谢臻倏地笑了,抬头眸子看了他一眼,“记得小时候,石姨那叫一个害怕,要谢逸处处跟着我学。现在我这样,好不容易顺遂石姨的心意,您又叫我向谢逸看齐了。”
“您不地道啊,这不是叫我难做人吗?”
谢振东一手拍上茶几,忍怒,“谢臻?”
“您交代完了吧,”谢臻懒洋洋起身,往卧室走,“讲完了,就好走不送。”
字字句句,这个扭曲家庭里最肮脏的事,又捅到眼前。
谢振东声音发颤,“谢臻,是老子教育你,不是你教育老子!”
谢臻脚步一顿,淡淡回头看他。
虽然发丝黝黑,颤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皮囊还被一层体面包裹着,但凑近已然闻得到他皮囊之下的腐烂。
他老了,而自己正当年轻。
将自己的骨骼抽出做武器,再拔出去刺伤对方。
这种喋血的快.感,前所未有,来得太刺激了。
见儿子半晌不语,谢振东更气,“谢臻,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听到了。”
谢臻回过神,看向谢振东的脸,笑了,“我可如此不堪……不都是因为子肖其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