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山里,能有一门手艺那可好比抱着金子睡觉,江月忙不迭谢过张平:“谢谢叔,真的谢谢,这样我就不用被我爸卖给王孬子了。”
火气好不容易降下来的张平一听这话又燃了起来,王孬子就住在他家附近,三十多岁了吃饭都还要娘喂,还经常盯着他家妮子色眯眯地笑,谁家把女儿嫁给他那不是直接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张平瞄了眼正在擦眼泪的江月,深感自己肩上的担子重大,就算是以不给李老头拉货作威胁,他也要把江月送过去当学徒!
因为眼睛不舒服而揉了下眼睛的江月完全不知道刚刚张平进行了怎样的脑补,但车内奇怪的气氛让她良心有些不安,她该不会是把人给忽悠瘸了吧。
在注意到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警察局标识后,江月当即表示要下车。好在镇上的高中也在附近,张平才没有起疑地将车停下,把私房钱强塞给江月后反复叮嘱道:“月月,下午四点钟啊,就这个地方,我们回家。”
江月点头表示知道,在张平的车彻底消失在视线后,她才敢往警察局走去。
当接待员温柔地问向江月来干什么时,她从背后破旧的书包里掏出了江家的户口簿,甜甜道:“姐姐,我来办身份证。”
接待员看着江月明显营养不良的身体,笑着解释:“小妹妹,未满十六周岁办理身份证是要监护人来的哦。”
江月没说话,只是把户口簿翻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页后递给接待员。
只见上面明晃晃写着1986.6.21,而警察局墙上挂着的日历显示今天是2003.7.13,也就是说江月已满十六周岁。
接待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然后拉着江月进去拍证件照,但碍于江月那不听话如狂草般生长的头发,始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她只好亲自上手替江月整理仪容。
不走近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接待员举起江月两只充满伤痕的胳膊心疼道:“小妹妹,这些疤痕看上去时间有长有短,你偷偷告诉姐姐,是不是有人一直在欺负你?”
见江月否认,接待员担心这是小姑娘心里有创伤不敢开口,声音更加轻柔地劝说道:“这里是警察局,是打击坏人的地方,说出来没有人会笑你,大家只会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对于接待员的话江月不置可否,就算她将江父的家暴公之于众,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和重大伤残的情况下,警察局也只会上门调解几句,然后等待她的是江父更加凶残的报复,这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于是江月再次摇头否认道:“没有,我家住在大山里,我经常干农活难免有些刮伤,没有人打我。”
接待员虽然对江月的话持疑,但当事人始终不承认那也只好作罢,只是在江月离开的时候再次强调:“小妹妹,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报警,法律是不会放过任何坏人的。”
江月对接待员的关心很是感谢,在确认加急身份证一个星期就能拿到后,她离开警察局来到附近的报亭。
报亭老板是个戴眼镜的瘦瘪老头,有人来了也不站起来,只是喊了一句“报纸五毛,杂志一块,其他看标价”,然后继续躺在椅子上看手里的报纸。
江月应了一声,拿起报纸便开始一目十行地扫阅。起初老头还不在意,毕竟也有爱先看报再买的人,但随着江月放下又拿起的重复动作,老头终于忍不住呵斥道:“要买就买,你这么翻来翻去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镇里,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报纸和书,一想到今年我就要辍学打工了,我就忍不住多看一些。”江月眼角噙泪,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办身份证剩下的找零递给老头,楚楚可怜道:“爷爷,您别担心,我有钱的,只是我爸妈说女孩子看书没用,我不敢买回去,所以才站在这里看。”
闻言老头抬起头,透过玻璃底厚的镜片盯了江月一会后又重新将视线投到报纸上,没好气道:“就那点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见装可怜没用,江月失望地将钱收起来打算去另一家报亭试试运气,就在她准备离开时,老头突然出声:“看报不收钱,但你要是弄坏了,那可就另说了。”
“不会弄坏的,我来之前还特地洗了手。”江月惊喜地举起手,露出一双虽然长满老茧却干净的手。
这个江月没撒谎,之前在警察局用水整理头发时她确实洗了手。
认真看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临近与张平约定的时间,就连午饭都没舍得离开报亭的江月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报纸,向老头道谢后转身离去。
老头对于江月的离开毫不在意,直到下一个买报的人偶然翻开江月之前看过的报纸,惊奇道:“老头,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连二十块钱都能夹在报纸里卖。”
二十块钱足够买上四十份报纸,二十本杂志,对于普通人来说,用这作为一天的看书费也许是亏的,但对于过目不忘看书如翻书的江月来说,她今天所吸收到的信息可远远不止二十块。
江月摸着手里仅剩的钢镚在路边买了几个炕馍,上车后分给张平一半,剩下一半没一会就被她吃了个精光。
开车还不忘观察江月的张平一看她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便将放在中控台上的另一半饼推给江月,心疼道:“是不是叔今天给你的钱不够多,才让你饿成这样?”
江月连连摇头:“够花了叔,是我饭量大。”今天多亏了张平的私房钱,她才保住了原先准备今天花的一百块钱。
见江月这么说,张平便不再多嘴,而车内一静下来,精神疲惫的江月就再也克制不住睡意,靠着车窗在颠簸中陷入梦乡。
好在路上再没发生什么类似早上的意外,皮卡一路安安稳稳地开到了村外,还记得早上约定的张平忍痛将熟睡的江月喊醒。
江月背着书包就要下车,却被张平一声喊住:“月月,这个饼你给带上,还有,后天你看有没有空,我带你去李老头那露个脸。”
江月没有推辞,接过饼后认真道:“叔,有空的,只要您不麻烦,我哪天都有空。”
看着江月严肃的脸,张平心里五味杂陈,万般无奈最终化为一句:“那行,咱们后天见。”
江月到家时月亮高悬,屋子里面只有江父江母熟睡时打鼾的声音,她小心谨慎地洗漱后躺到床上,就在快要睡着时猛然惊醒,万一明天江母搜她书包怎么办,里面可还有户口簿呢。为了以防万一,她只好再次爬起来将户口簿藏好。
江月只感觉自己刚睡下没一会,江母那催命般的声音便在耳边响个不停,被迫醒来的第一时间她便往放着书包的床尾看去,果不其然,她的书包拉链大开,里面的炕馍不翼而飞,显然已经被人翻过。
作为罪魁祸首的江母见状理所当然道:“你书包里那一百块钱我已经拿走了,还有那馍馍我已经拿到锅里热着,等你爸和弟弟早上起来吃。”
江月状似不在意地起床整理衣服,在确认自己口袋里偷留下的一百块钱还在后,温顺笑道:“知道了妈,那馍馍就是我特地留下来带回来给你们吃的哩。”
江母对江月的回答很是满意,笑着连夸了几句好孩子。一时之间,母慈女孝的气氛竟十分融洽。
村支书王和贵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这画面,忍不住对着江母称赞道:“大妹子,你家这闺女养得可真是乖顺啊!好!实在好!”
江母对王和贵的到来大吃一惊,连忙将人迎进屋子里面谨慎道:“那个王支书,您今儿突然来是……?”
王和贵先是被江母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解释道:“你瞧你家那口子可真能藏得住事,连你闺女和我儿子的喜事都不告诉你,看来是想给你个大惊喜啊!”
江母闻言呆愣在原地,不知是惊是喜,但一旁的江月绝对是惊!如果原身记忆没出错的话,那么王和贵的儿子就是王孬子!
王和贵见两人都不说话,乐呵呵地活跃着气氛:“昨天下午我和江老弟打牌时还同他说了今天要上门拜访进一步商量下婚事,你看他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到现在都还没人影呢。”
王和贵话音刚落,房内的木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一脸沉郁的江父张口就要骂人,但在看清桌旁的王和贵后又闭了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到王和贵面前卑微地问道:“王大哥,今儿这么早来是不是我那低保办下来了?!”
对于江父的询问,王和贵面不改色,一脸和善地笑道:“江老弟,你看你是不是喝酒喝蒙了,都忘了今天要商量的是孩子们的婚事,至于你那低保,咱们回头再说。”
江月本以为江父会再纠缠几句,没想到他竟然轻易地放下,转头就和王和贵安排起自己的婚事。
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菜市场讨价还价般商量着礼金,江月第一次在江家父母面前表示出绝对的迕逆,咆哮着喊出“我不答应”后便夺门而出。
她要去找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