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此,崔万州身边跟着的康福正要出声辩解几句时,就被他主子侧身一挡,受了他几分略带警告的目光后乖觉低下了头。
姜婉儿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知冒犯,出声缓和道:“对不住公子,怪我口快。我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她顿了下,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词,“清瘦的身形。”
也不知是不是被病气所侵才看不出些什么,崔万州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依旧那副淡淡的神态,他一颔首:“方才听姑娘说,包子卖完了?”
“是,卖完了,公子想吃还请明日再来吧。”
虽是这么说着,但姜婉儿却觉得这是件好事,买不到才给人留下念想,心里难受,下回定是要挤着头来要。
崔万州轻噢了声,随后一抬头,扫了眼姜家食馆,声音轻轻地,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那真是可惜了。”
暖风吹扬起他鬓前碎发,后头细碎的花瓣在霞黄的阳光中染上了几分柔和,它顺着风力,浮漂着钻过他细长的黑发,随后轻轻的擦过食馆的店牌。
姜婉儿顺着他目光扫去,看见了“姜家食馆”这四个大字。
是啊。
真是可惜了。
热闹火热劲如今是对面食馆的,并非是她这儿的了。
姜婉儿收回视线,再次抬头看向崔万州时,目光刚好与他相碰。
崔万州声音平和,“实不相瞒,近来我身子不好,吃不下任何东西,凡是油腥沾嘴便是要吐,昨日凑巧吃到姑娘的包子,却不觉得难受想吐,既姑娘卖完了,那我明日早些来吧。”
话音刚落下,崔万州就听见对面那头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只见姜婉儿低头,脸上略带几分可惜的意味。
“你且跟我来吧。”
说罢,姜婉儿转身回了食馆,崔万州神色稍微一顿,康福上前一步,看了眼食馆,小声说:“公子,不然就算了吧,这么久不回去,老太君是要担心的,况且你身子也受不住。”
崔万州看着姜婉儿渐渐小去的身影,没作声,只是轻轻的摇头,随后迈步跟了进去,康福见自家主子走进去,瘪了下嘴,没得法子,只能跟在他身后小心护着。
崔万州刚一进去就顿住了神,他慢慢扫着四周的光景,空荡荡的,除了右边尽头的博古架,偌大个堂屋只有几张又破又矮的桌椅。
倒不是屋子破旧漏风,相反,这厅里头又大又宽敞,崭新洁净,光从墙壁的木料就能看出来之前的风光模样,与他眼前的破桌破椅实不相符。
“你随便找地儿坐吧。”
姜婉儿也没解释几句食馆落魄之景,只撂下句话,就转身进了后厨。
崔万州扫了眼姜婉儿的身影,随后拉开椅子,静声坐了下去,伴随的还有一声陈旧的吱嘎响。
长这么大,崔万州还没坐过会发出声音的木头椅子。
还有,他低头。
除了早些年私塾里学习的案几,他还没用过矮过他膝头的桌子吃过饭。
且...这桌子还断了一半腿,稍微倾斜着。
也不知道姜婉儿在里头捣鼓着什么,过了片刻钟后他身旁的康福又等不及了,出声再次催促道:“公子,不然我们回吧,明日再来买包子,小的今晚就守在这食肆前,一定给你买来包子。”
“不必。”
康福看着他神色淡漠的样子,无奈垂下头,几秒后,刚要抬头再次说两句时就被他暗沉的目光给压了回去,他识趣闭嘴。
他反正是坐不住,东边碰两下,西边戳弄下,低头看着断腿倾斜的桌台,不自觉的伸手握住另一条木腿。
随后听到“咔嚓”一声。
只听“砰”的声,桌子的那两块腿彻底塌下去,台面向断腿的那边倾斜,碎了个七七八八。
“哎呀,我桌子!”
姜婉儿刚从后厨出来就看自己的唯一还能用的那张桌子瘫倒在她眼前,她神色一惊,一手端着刚出锅的热饭,急忙快步走过去。
崔万州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眼前的桌子,又看了看姜婉儿,想说几句话,但见姜婉儿嘴里一直重复着哎呀,也闭了口,随后眼里带了几分怒意,瞪向康福。
康福深吸了口气,低头不作声。
“实在对不住了姑娘,家奴粗笨不识礼数,我们....”
姜婉儿似乎也没听见他的歉意,直接打断,哀声道:“这下好了,你怎么吃饭?”她把手里的热饭放在一边,“罢了罢了。”随后起身,把这张又破又笨的桌台推向一边,把饭碗放在地上。
“这是唯一一张还能用的,现下也坏了,你凑合这样吃吧。”
崔万州看了眼搁在地上的一汤一菜,姜婉儿也没顾及什么,连椅凳也不坐直接拍手坐在地上,盘腿,稍显飒气的摇晃着手边蒲扇。
崔万州本就身形瘦长,即便身上带了些病态气,坐在矮凳子上腰背也挺得笔直,他手搭在膝上,显得十分温雅,姜婉儿是直接坐在地上,二人身高相差甚大,他低头看着她,笑了声,“所折坏的案几我们会一一赔给姑娘,实在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