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洋洋洒洒飘着雪,冷风呼哧呼哧的。
戚家的祠堂鲜少有人会来打扫,年久失修,再加上马上就要搬走,岌岌可危,冷得惊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抵也不过如此。
小姑娘静静的跪在蒲团上,面前是戚家各位列祖列宗的牌位。
就连一旁守候着的陈妈妈都觉得阴森,小姑娘却不为所动,淡然处之。
这最前头的,便是戚家妻姚氏的牌位,陈妈妈一看这,便开始抹泪:“这二爷也太狠心了……就连查清楚都不查,就责罚姑娘,若是夫人知道姑娘如今过得如此困难,在九泉之下定然也会伤心落泪”
“他会后悔自责的,宝儿醒过来以后自会告诉他真相。”青禾双手合十,朝姚遗梦的牌位拜了拜,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没做的事情自然也不怕别人诬陷。
话才说完,她便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喉咙的痒意,重重的咳嗽了起来,胳膊和后腰处的痛感也愈发强烈。
小小的身形晃了晃,眼看着快要撑不住,陈妈妈惊叫一声,连忙去扶,青禾抓紧她的胳膊这才面前稳住。
在这府里多年,她从未像此刻一般怨恨戚长峰和那些妖魔鬼怪,陈妈妈哭道:“姑娘!咱们不跪了!咱们回去!回上京!再也不要在这戚家待着了……奴婢去求求老夫人,老夫人这些年心里还是心疼着你们娘俩的……”
青禾摇摇头,戚家是魔窟不错,可姚家也不是退路,夫家更不是退路。
她在戚家再生存不下去,可她到底是戚长峰的亲生女儿,姚家呢?在这个封建社会,一个外孙女,在姚家又能有多好过?
“别说了,跪吧。”
陈妈妈知她年纪虽小,可主意却大,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只陪着她一起跪着,心疼的默默啜泣。
稷离在外头又厚着脸皮找了好几个丫鬟,才问到嫡小姐二姑娘的情况。
听罢后,唏嘘不已。
堂堂嫡女,竟然沦落到连庶女半根手指也不如,不过想想也是,这嫡姑娘没了生母,又不得二爷和老太太喜欢,这日子如何能不难过?
稷离叹了口气,这外头的风雪愈发大了,他拉紧自己的帽檐,加快脚步朝着前厅去……
戚长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频频端杯却自觉寡淡无味,他脑海里不住的浮现那小姑娘犹如颤动的寒梅一般倔强的模样。
她会被责罚吗?应该不会吧,毕竟此事并不是她的错。
正想着,稷离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放下杯子,擦了擦骨节分明的手:“她怎么样?没被责怪吧?”
稷离顿了顿,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戚景年越听,好看的眉头蹙的越狠,听到最后,他不由得抬头不悦的看了正中那喝的面色酡红的男人一眼,这人是他的二叔,可是却如此糊涂!
早在上京之时,他就时常听父亲说自己这个二叔内院荒唐,宠妾灭妻,如今一见,果然是所言非虚,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发指。
瞧自己那二叔此刻的模样,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恐怕心中半分也没有那被他罚去跪祠堂的可怜嫡女罢。
越看,他越是厌恶,移开视线来,却瞧见门口雪下的更甚,那小姑娘……
他不由得一滞,心头如同针扎一般,绵密的疼,别说是酒,便是面前上好的洱茶,都喝不下去了。
紧握了一瞬杯子,像是同自己和解了一般,重重放下。
“咚”的一声闷响,吸引来许多人的注意。
戚长峰奇怪道:“二郎,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虽说大了自己这个侄子一个辈分,但戚长峰却不敢在他面前随意而安,只因此人看着年纪不大,却头角峥嵘,日后恐怕十有八九出将入相,非池中之物。
戚景安语气里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疏离:“回二叔,侄子不胜酒力,有些醉了,便不陪各位了。”
说着,轻甩衣袖,头也不回的撞入了满天银白之中。
但凡是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这个少年英才的不悦,戚长峰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处得罪了他,可席面上还有这么多人,他只好在心里记下待人都走了以后再去查问。
沉安堂内,精巧古朴的香炉燃起袅袅青烟。
老太太跪在蒲团上,一下一下的敲着面前的木鱼。
听闻通报,有些讶异:“你说大房家的二郎来了?”
“是的,老夫人。”
“奇怪……那孩子这时候来做什么?他不是应该在前厅用饭吗?”
老太太说着,却还是叫房妈妈收起木鱼,扶她起来,往外走。
“这孩子心机深沉,就连我应付他都有些吃力,也不知今日他来是为了什么……”
房妈妈仔细的扶着她,突然想起了上午发生的事情,道:“老夫人可还记得奴婢方才同您说的事情?”
老太太撩起眼帘,瞄了她一眼:“你说的是五姑娘落水的事情?”
“正是。”
房妈妈又道:“听说那五姑娘落水,还是这二郎去救得呢!否则的话,咱这五姑娘今日恐怕就真凶多吉少了。”
老太太嗤了一声:“怎么?他难不成还是来找老太太我要答谢的不成?我那蠢儿子莫不是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了?”
“那就不知道了,但大房家的二郎瞧着不是那么短浅之人……”
“他当然不是,你不知道他,他厉害着呢。”
主仆说话间,已经到了前堂。
少年身着青衣,犹如青松伫立,发梢带着落雪融化的水迹,平添了几分匆忙和狼狈。
虽已在这人世间沉浮大半载,但不知为何,她竟在一个半大少年面前有压迫感。
老太太神色微凝,露出一个温和慈爱的笑:“二郎今日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找祖母?”
戚景安敬重道:“景安确实有些事情。”
语气不卑不亢,却带了几分让人不舒服的生疏。
“你我血脉至亲,虽说你和你父亲久居上京,但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不必如此生疏客气,有事便直接说就是了。”老太太笑道。
每每回岚州老家时,戚景安也曾是一心想同这位祖母亲近,可却不知为何,竟总好似隔着一层一般。
可是隔着什么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抵是相处的少,所以没那么亲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