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
天和食铺清冷无客,两两路人抬头瞧到牌匾,撇嘴谈而走开,商时序闲着无事,让店员看店,打算去面见昨日在天和食铺闹事的母女。
她第一次见到那对母女便觉得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但她确定,之前从未与这对母女见过面。
她合上账本,让清樱放回账房屋里。
目光落到桌面上的安神丸药瓶,她想自己暂时用不上,便不想带了。
正决定着,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走药瓶。
商时序看过去,裴惊辞身上斜挎了一包不知从哪里摸来的白绸挎包,把她的药瓶揣到了里面去了。
他身着一成不变的黑衣,肩宽窄腰,更加衬托白绸包巴掌大。
裴惊辞催:“愣着干嘛?要去哪,走啊?”
他黏黏糊糊的也要跟着去,她随他意了。
马车缓速稳当前行,车厢房内,商时序却感到脑穴晕极了,胃里酸水频频翻腾欲吐。梦境让她预知未来许多事,却也让她时不时不适至极。
她忍着,忽而闻到一股清凉的橘香,头中晕感少了些,右扭头看向裴惊辞,见他眼睛里的碎光清澈泛泛,佝着腰,右手两粗指跟捏甲盖药丸大小似的举着小瓶药给她闻,左手替她揉后脑穴位。
该不会,那白绸包里装的都是她可能要用的小物品?
商时序接过药瓶,发现瓶身握着小梨大,她放到鼻子前闻,“暖宫温经丸有吗?”
“带了。”裴惊辞面色紧张,摸出后药瓶感觉不对劲,“离十六号差些日子啊?提前了?”
“收回去。”商时序道。
裴惊辞莫名其妙,放回去,又低头掏出一块用干净白绢包的酸角糖给她,“酸酸甜甜的,吃不吃?”
须臾,商时序忍不住好奇:“……给我看看你的包。”
他到底还随身带了什么东西。
他解下来给她,挂在他身上看着小小的一包,到她手里仿佛大了一倍,商时序翻见各式各样的跌打损伤药瓶、针线、纱布、白手绢、果脯,里层独立放置……洁净的红签。
她合上包还他,默默垂眸观鼻。
看着糙,貌似心挺细,就是不会打扮,找个时间给他买几身衣裳。
……
西南城郊王氏医馆藏之深巷,院里杏李环绕,清净。
商时序进门便感到药香扑面而来,裴惊辞逛在院子与郎中谈药材药性,药童领她进了二楼廊道最后一间竹房。
一进门,便看到一位穿着蓝粗布补衣却干净的妇人坐在病床前,妇人举着碗褐黑冒热气的汤药,一勺又一勺,耐心送到床上的少女嘴里。
屋内光线明亮,那少女抬眼见她来了,整个人呆着不动了,而妇人回头看到她,立马跪在竹地上求饶。
“商小姐大人有大量,求您饶了我们吧,我也是听人说那些谣言,万不得已才存了坏心思,要是商小姐气不过,你怎么处置我都行,我为你当牛当马,杀我剐我都行,求你放过我女儿。”
病床上的少女眼里泪花出现,“娘……”
商时序坐到药童搬来的太师椅上,瞧着她们好一会儿,觉得妇人的跪姿与体态,很像受过宫里的规训,才问:“怎么称呼?”
声音轻柔。
妇人忙磕的头一顿,先前没细看,如今窥面前的人眉中带朱,一袭白裙,胜似观音转世。旁边的婢女敌意地瞪了她一眼,妇人吓得低头,但她胆寒的悬心放了下来,想商时序是位菩萨心肠的富家小姐,说:“姓庆,商小姐喊我庆娘就好。”
商时序:“药钱是那位指使你们的人给付的吧。”
庆娘动作稍作迟,就见跟前的白裙边一动,淡香飘过,她赶忙应道:“是、是的,我们也不知那是何人,一群人带着家伙突然闯入我家中,说不按他们说的做,就打死我们,要是按照他说的,就有钱拿来抓药……商小姐,我们母女是被迫的啊……”
商时序:“那群人衣着打扮何样?”
庆娘:“靛蓝对襟窄袖外衣,圆领长衫,个个人高马大,虽是家丁,打扮却跟小富人家的公子哥似的。”
皇家长公主府里侍从的打扮。
婢女青桃笑了一声,“他们让你这么说的?”
被戳中了心中秘事,庆娘心提起来,顿然一慌,忙着磕头,“商小姐,我们都是被逼的。”
商时序转而看向病床上的庆绘。
“姑娘那天是中了毒吧,临近死亡的感觉,害怕吗?”
她声音那样和柔,却说了一句让庆娘悚心的话。
庆绘寒毛立起,哪怕,商时序声音依旧柔缓,却仍是让她感到毛骨悚然,被子下握紧了手心。
“商小姐!”庆娘一骨碌拦在病床前,跪着身体发抖,泪流满面,“都是我的错,求你!求你放过她!她本来活不长的,没几个日子了,半个死人了,她晦气啊,商小姐,您罚我解气吧。”
商时序问庆绘:“姑娘生了什么病啊?”
庆娘:“她……”
婢女清樱冷厉地打断庆娘的话,“我们小姐问的是你女儿,让她答。”
庆娘讪讪地闭嘴,她自然知道,但见商时序好说话的样子,想让商时序可怜她们,放过她们。
庆绘小声道:“回商小姐,庆绘自小体寒,体弱,郎中都说不见其因,是固疾怪病了,只能一直药理。”
商时序:“那姑娘好好休息吧,我便不叨扰了。”
她没想把时间浪费在整治她们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离开。
青桃一路上愤懑不平。
“你几个月来的心血,她们有手有脚不去劳作,为了肮脏几两就轻易毁掉了食铺的口碑,要是换做平常商贩,那不得倾家荡产,与她们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