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可想而知,哪吒都应付不来的敌人,李靖又怎么可能讨得好处?连石矶十步之内都靠近不了,便晕死过去。
石矶踢了踢李靖,笑道:“急什么?等会儿你也有份。”
哪吒怒斥道:“你这作恶多端的妖孽!”
石矶坦然道:“我承认我此举不仁不义,但过往在白骨洞安分守己,当个好妖怪,不还是免不了天外横祸。既然如此,还不如做个坏妖怪。”
寂静而杀机四起的城楼,便只剩下石矶与哪吒对峙。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我这一身道行也快尽皆散去,生死再无意义,如今不过是图个痛快。”石矶柔声道,“灵珠子,你千万别闭眼。”
弓弦收紧,哪吒瞳孔剧烈收缩。
就在箭即将射出那一刻,哪吒牙关流下丝丝鲜血,大吼道;
“我代他们!”
石矶弓箭一顿。
“你想报仇雪恨,都冲着我来吧!”哪吒挺起胸膛,手猛地锤了锤心脏的位置,“你不是恨我吗?不是觉得不公吗?我肉身承箭,了你仇怨!”
石矶沉默良久,注视着哪吒神情、确认他是认真的后,面色复杂道:“天道无情,你受天道眷顾,却能有此情义,倒令我刮目相看。可惜了,若不是你我有仇……倒也能做个朋友。”
哪吒冷然道:“此事我堂堂正正,绝无故意杀你弟子之意。”
石矶终于叹道:“我信你,这世上许多事阴差阳错……但也总要有个说法。”
“你来吧。”哪吒道。
箭出!
石矶没有手下留情,一箭便纵穿哪吒心脏!哪吒只觉得浑身剧痛、如烈火焚烧又如千刀万剐,血肉滚烫搅动,他死撑着咬着牙,半跪下去,低头看到以心脏为中心,四周的肉慢慢凋零一般失去活性。
趁着浑身的肉还没全部枯萎,哪吒叫道:“第二箭!”
石矶看着哪吒生生受了这一箭还死撑着不喊一句痛,不由得感慨道:“是个人物!”
第二箭!
这一箭穿透了糜烂的血肉,刺进脊椎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这一身灵骨也尽付祛邪烈焰。
哪吒无力地倒下了。
石矶放下箭,她射完这两支箭,道行散尽,也已到了油尽灯枯、强弩之末,身上的人形几乎支撑不住。
石矶拿起哪吒射出的第一支箭,笑了笑,道:“你只射了一箭,我却射了你两箭,是我不公。”
石矶将箭反手刺入自己的喉咙。
她断续道:“大道作证,你我恩仇已泯。”
言罢,万千霞光一闪,随即衣裙散落,一颗青灰顽石落下地来。
哪吒鬼使神差地想起女道所说的: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竟是以这种方式应验么?
骨肉化作的灰烬随着风阵阵飘扬,一点点离开哪吒的身体。
李靖正在此时醒来,扭头就见到惨烈的现场:石矶身死道消、哪吒半身化为灰烬。
李靖费力地走近了。
哪吒虚弱的眼睛看着自己敬爱了七年、又用生命守护了的父亲,猜测他会说些什么。
是安抚,还是不舍?
李靖痛声道:“我早劝过你,你为何不听,伤人杀人皆有定数,如今被人找上门来,连父母也被牵累……”
原来不是安抚,也不是不舍。
仍是对自己的失望。
李靖晕得早,他还以为终究是哪吒和石矶缠斗两败俱伤,却不知哪吒那两箭是替他们受了。
李靖还在不断控诉着哪吒的顽劣。声调也不可谓不悲痛,只是那痛究竟是对着儿子的濒死,还是对着他自以为的教育失败呢?
哪吒此时才想起,自己从小憧憬的那个大将军,甚至于自己出生时,他便一剑砍下来过。
那声音渐渐得远了,哪吒也不愿再听。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不对。
哪吒突然笑起来,他前所未有地释然。
“还”这个字,听上去像个还债之人。可他何来的亏欠?
这身血肉骨骼的皮囊,是他自己所有,不属于父亲,也不属于母亲。真该计较,或许也只有包裹着哪吒的那肉球属于他们,但也早被李靖亲手一剑斩断了。
哪吒在恍惚中看到一颗明亮璀璨的灵珠,他现在才理解女道所说的“灵珠神”指的是什么。他的意识漂浮起来,不必听父母所言而去拥抱自己本来的模样。这身血肉桎梏从此消散,魂魄回到茫茫自由天地。
姬雅正摘下麦克风,长吁一口气。
哪吒的故事荡气回肠,可是却沉痛得很,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个恍惚,手腕边的红绳便缠上了录音设备,她赶忙去解,解着解着,姬雅正目光看向一个地方,愣住了。
调频正显示在一个古怪的数字,而非正常的FM108.0。
调频……是什么时候变了?
姬雅正几乎是扑上电台,猛然翻着资料和记录。
为什么后勤没报错、也没提醒!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全身。
姬雅正动作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吓得僵住了,内心只反复回荡着一个可怕的问题:
她这几天来的电台……究竟都是播给什么人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