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执意推拒了这门亲事后,没来由地觉得身上通体一轻,呼吸舒畅,就仿佛……摆脱了什么束缚一般。
宋异人见姜子牙如此不愿,踌躇片刻,倒也无法勉强。宋异人琢磨着此事时,也觉得怪,他本不是强硬的性子,更别说对着多年不见的结义兄弟。
可刚才和姜子牙谈论婚娶之事时,宋异人冥冥之中跟中了邪似的,逼迫着姜子牙,仿佛就得让他结了这个亲。
如今回过神来,倒深感自己太夸张。
想了想,宋异人退而求其次道:“其实说来惭愧,给贤弟安排姻亲是个由头,我想与马洪攀一攀关系才是真,若无姻缘,那便认个干妹也可,不知贤弟可否应允?”
干兄妹的关系,那就比夫妻来得淡薄得多了,将来就算照应着生活,也不必只听悍妻使唤,大哥这层身份更是说得上话。
姜子牙不禁心中一喜,爽快地应了。
次日,宋异人便去马家庄找马员外说了此事。马员外的女儿马氏六十八岁,也是大龄老妇。此女性格跋扈,快七十了还跟十八岁一个样,马员外一个垂垂老翁,竟然没法安心在家养老,被女儿折腾得苦不堪言。
马员外对于这女儿,早不抱什么婚娶的念头,只想替她寻个能依靠的归宿,打发出府,带不带爱情无所谓。一听宋异人替姜子牙转达的结义兄妹请求,立刻就高兴地允了。
马氏坐上马车时还是一脸懵:她自视甚高、要求也甚高,对未来本预想该是被隆重地娶走,酒席盛宴大开,她娇滴滴面见夫君,谁曾想,现实竟然是跟逃难似的被爹打包送走了!
马氏咬着手绢,心中对那不知从哪冒出的便宜大哥暗恨不已,做了打算,要好好给他个下马威。
马车到了宋家庄,在后院竹林处停下。
马氏理所当然地等着,在她的观念中,大哥呵护小妹可是天经地义,那大哥应该屁颠屁颠地主动掀帘慰劳。
谁知,马氏在马车里等得屁股都坐疼了,也没见谁来,拉车的马儿都吃遍了一圈草,百无聊赖地抬头啃树皮,盘算后面这胖女人何时才能放过自己这匹善良好马。
等至薄暮,马氏终于忍无可忍地掀了帘子冲出来,愤怒地往姜子牙的宅院里大步走去,布裙都扬起一阵带着怒火的风。
推开院子门闩,刚一进门,马氏还没张口责备,鼻子先闻到一股焦香油酥的味道。
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呆立当场,深深地震惊了:
马氏在车上煎熬等待的时间里,姜子牙居然在烤鱼!
他烤得如此倾情投入,吃得也是左右开弓,脚边堆了许多鱼刺,看来是已经美美地吃了一下午!
姜子牙听到门庭有声音,见他那个长得比他还老的“妹妹”石化当场。
“义妹,你来了。”姜子牙温和有礼地笑道,听上去倒真是个好哥哥——
看着我行我素烤着鱼的姜子牙,马氏简直恍惚起来了。
难道,是她错了吗?不正常的是她吗?她是不是该顺水推舟加入烤鱼的行列呢?
马氏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她的确饿了,而姜子牙的烤鱼……闻起来实在够香。饥饿感甚至让她忘记要发火的事,如同被香味牵引着一般走了过去。
马氏坐到了篝火旁,眼巴巴地看着姜子牙新拿出来的鱼。
那些鱼被掏空内脏刮去鱼鳞、处理得干干净净,鱼肉改了刀,保证烤的内外均匀。只见姜子牙先是刷上一层油,翻着面烤到两面金黄酥脆,便再撒上香料和盐,一时间香气扑鼻。
马氏是官家女子,从小吃的是千篇一律的精制例菜,十几年不变变花样,何曾见过烤鱼这种美食?
她本想斥责这等乡野民夫的吃食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是当姜子牙烤好把鱼递给她时,马氏发现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姜子牙看着马氏吃鱼,眼角的皱纹和善地皱起来,他笑眯眯道:“义妹,我们从此也算一家人了,这条烤鱼,就是大哥送你的见面礼。”
马氏擦了擦嘴角的油,总算没彻底被拐着跑,她不可置信道:“见面礼……是一条鱼?”
姜子牙高深莫测地说:“这可是很珍贵的鱼。”
马氏顿时停下撕咬鱼肉的嘴,赶忙研究着被吃了一半的鱼,想找出它哪里珍贵。
姜子牙悠悠接道:“……因为它是用三昧真火烤出来的。”
姜子牙神秘一笑,马氏眼睁睁看着她那便宜义兄从眼鼻口喷出火来。
火很旺,很红。
马氏:“……”
她已经没力气质疑和生气了,满心只觉得后悔,怎么就遇到一个修道修得脑子好似出了问题的大哥……
姜子牙喷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三昧真火,他看着被冲击得哑口无言的马氏,心中却是满意得很。
他有大智慧,根本不在意世人看得比命重的世俗颜面,如果让他去街上裸奔就能悟道,姜子牙愿意跑上八条街。
从对马氏冷淡,到让马氏惊喜,再到让马氏失望,这实际上就是那个女音所阐述的,他和马氏原本的婚约的三个阶段。
这个过程本该花了很久,姜子牙不想把时间都耗费在这些无谓的东西上,于是只用了一下午就加速完毕。
姜子牙装疯卖傻结束,伸了个懒腰便回府去歇息,独留下马氏在院子里吃着烤鱼思考人生。
姜子牙不担心马氏会哭啼啼地跑回去告状,刚刚那一手三昧真火,看起来不合时宜,可是威力却足够,在仙人里无足轻重的道术,用来吓唬凡人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马氏是聪明人,她一定掂量得清楚这其中利弊。
深夜,姜子牙打坐吐息结束,丹田一阵暖意,他一身轻松。没想到在昆仑苦修数十年毫无进展的修为,在离了昆仑山,心境通达后,反倒是有所进益。
他的修道之路,在被元始天尊亲口否定后,竟然才迎来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