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也不想去那边看人脸色。
左竹是干惯了活的,手脚很是麻利,很快就淘了米洗了菜,一边用炉子煲了粥,一边在灶上炒着菜。
见左竹忙活,赋十也没闲着。他到秦穆房里看了一下秦穆的状况,见他安稳睡着,便回到小厨房中一边煎秦穆等会儿要吃的药一边与左竹闲聊。
赋十原本因为公子昨夜吹风着凉生病的事情对左竹有些怨气,可这会儿忙叨了半天,那点怨气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便打开了话匣子,将宅子里的情况都告诉了左竹。
秦穆在十岁以前,因有着天才的名号,秦员外宠着,其他人供着,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可自从他生病以后,从前的才气消失得一干二净,让秦员外大失所望。秦员外本不想放弃这个独子,可请了无数教书先生,都说如今的秦穆脑子就像块榆木,再也点不透了。
渐渐地,秦员外也不怎么到秦穆的院子里来了。这宅子里的下人最是势利,自从察觉秦员外对秦穆的漠视后,自然也不再捧着这个坏了脑袋的傻公子。
秦员外好面子,怕外人议论,在银钱上自然是少不了秦穆的,院子里的下人也是该有的都有。可这些下人都只盯着秦穆口袋里的银子,谁也没真心实意地将他当成主子。
左竹将锅里炒好的菜盛进盘中端到桌上,笑道:“你不是也曾经编造姨妈生病向公子要钱吗?”
听她提起这个,赋十有些心虚,紧接着又辩解道:“我那是因为手里的月银花光了,暂借公子的用一用。再说了,我从小和公子一同长大,可是真心实意向着公子的!”
“那秦夫人呢?为何如此疏远公子?”左竹问道。
“唉。”说到这件事,赋十显得有些无奈,“说起来,这事其实也不能怨夫人。你可知咱们员外今年年几何了?”
左竹摇摇头。
赋十伸出五根手指,正面比一下,又反面比一下:“五十五了!可咱们夫人呢?才三十二岁!当年夫人才刚过二八,便被员外用权势强抢过来,来年便生了公子。”
“你说,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骤然被人强抢,心里能高兴吗?对员外能喜欢吗?这捎带的,自然也不待见咱们公子了!”
赋十一口一个“咱们”,俨然已经将左竹当成了自己人。
左竹闻言赞同地点点头。
赋十稍稍凑近她,压低了声音:“论理,我是宅子里的下人,这些话不该我议论。只是今日没有旁人在,我看着爹不疼娘不爱的公子心里实在是不好过,这才和你抱怨抱怨。你可千万别将我这些话说给旁人啊!”
“你放心。”左竹保证道。
两人说话间,粥也已经煲得软烂。左竹揭开砂锅的盖子,一阵白色的雾气混着浓郁的米香扑面而来。
赋十凑上前来,吸了吸鼻子:“想不到你的手艺还不错。”
左竹用碗盛了粥,又用小碟子装了菜,放进托盘中:“你先吃,我把这些端给公子。”
赋十手捧着粥碗,低头喝了一口,看着左竹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下总算有人能和他一起照顾公子了!
——
左竹端着托盘走进秦穆房中,将托盘放在了榻上摆放着的案几上。
她回身去看秦穆的状况,见他仍有些发烧,便重新打了水来给他擦脸。
正擦到一半时,秦穆晕晕沉沉地醒来。他看到眼前模糊的人影,依稀辨认出是左竹,便叫了她一声。
左竹低声应了,收起了手上的布巾,问道:“公子要用饭吗?垫一垫肚子,等会儿才好吃药。”
听了她的话,秦穆半眯着眼睛笑了笑,俊秀的脸上透出几分孩子气的憨态来。
左竹扶着他坐起来,下地到榻旁用饭。
秦穆盘腿坐在榻上,刚喝了几口粥,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在身上摸索起来。
“怎么了?”左竹问道。
在身上摸了几下后,秦穆才发现自己的外衫早已被脱掉了。他忙下榻要去取,左竹拦住他,将他按回案几旁,自己去替他将挂在一旁的外衫拿过来。
秦穆在外衫中翻找了一会儿,从袖袋中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递给她。
“这是什么?”左竹纳闷地接过,一边将纸打开一边道,“至于饭不吃完都要去找出来……”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在看到纸张开头的三个大字时戛然而止。
这竟然是她的卖身契。
秦穆低头喝粥,抬眼偷偷看她的反应。
左竹看了看手中的卖身契,又看了看假装在专心喝粥的秦穆,忍不住笑了出来:“公子把这个给我,不怕我直接跑了吗?”
秦穆抬起头,满眼真诚地看着她:“你不会跑的,对不对?不然你不会让我去救你的。”
看着秦穆那没有一丝怀疑的目光,左竹低下头,慢慢将卖身契折起来,又交到秦穆手里。
她对上秦穆的目光,认真道:“公子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