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孚斜眸扫她一眼,见她裹得跟个球一样,开车开得如临大敌,心里好笑,面上毫无表情,“有点热。”
“那能麻烦你帮忙把温度调低一点吗?”宋舟立刻抓住机会请他帮忙。
陈孚伸手把空调温度旋钮调低,空调出风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谢谢。”宋舟目不斜视,露出一个如蒙大赦的笑。
陈孚嘴角轻勾,靠回椅背,不再说话。
空调温度调低后,宋舟过热的脑子开始降温,一回想,琢磨出陈孚刚才那句男朋友的问话是什么意味了。
“刚才那个电话不是我男朋友,是我们工作室的老大,我们是朋友也是同事,他说那句话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陈孚眼睛闭着,鼻腔里“嗯”一声,“你的驾驶技术不足以支持你边开车边聊天,别说话了,我还不想死。”
宋舟只好闭嘴,安静开车。
下高速进城后,车速慢下来,宋舟趁着等红灯的机会偷偷看了陈孚一眼,微弱的灯光下只能看见男人硬朗的侧脸,漫画般流畅完美的线条,时隔十年依然让她倾心。
岁月这把杀猪刀终究还是偏心的。
车再次启动,宋舟尽可能把车开得稳一点,好让陈孚睡得更久一点。
跟年少时喜欢的人一起跨越新旧年之交,看他安静睡在自己身旁,这样的机会以前不曾有过,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这条路要是没有尽头就好了。
然而手机震动打破了这一刻的美妙,屏幕显示的头像和名字更是让她心情瞬间如坠地窟。
哭闹不休的母亲是她这辈子承受不住的生命之重,她挂掉母亲的视频电话,看一眼身旁的人,忽然觉得曾经那道天堑此刻就实实在在横在他们之间。
要怪就怪刚才气氛太过美好,让她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妄念。
母亲的视频电话再次打过来,陈孚被吵醒,问她:“你妈妈的视频电话,要接吗?”
宋舟尴尬笑笑:“不用,马上就到酒店了,我先送你过去,等会再回给她。”
可是母亲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宋舟忍了又忍,不敢伸手去拿,只好咬牙道:“你帮我把手机关机吧。”
陈孚拿起她的手机,盯着看了一秒,直接点接通,“说不定有急事,你靠边……”
“舟舟——”
母亲尖锐的哭喊瞬间划破安静的车厢,宋舟只觉大脑“嗡”地一声炸开,她下意识出手去抢手机,手机没抢到,方向盘被带着猛地往右一偏,车头径直朝路边的绿化带撞了过去。
陈孚抓住方向盘大喊:“刹车!”
宋舟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抱住方向盘,踩死刹车,然而仍没能来得及,车头直直撞上一棵桂花树。
“砰”地一声巨响,引擎盖变形拱起,光线为之一暗,积雪哗哗砸在引擎盖和车前挡风玻璃上。宋舟和陈孚被惯性带着往前一冲又往后一顿,刚坐稳,头顶响起一声清脆的“咔嚓”断裂声,两人一愣,抬头便看见一根胳膊粗的树干正朝右侧挡风玻璃砸下来。
宋舟吓得一呆,飞快起身朝陈孚扑过去,猛地将他整个人压向自己怀里,闭上眼睛紧紧护住他的头和背。
头顶“哗啦”声不绝,同时还伴随接连不断的“咔嚓”“叮咚”“砰砰”声,宋舟只觉得自己要被砸死了,连声尖叫。
陈孚猝不及防被拽倒,头和肩膀被死死压住,耳膜被女人的尖叫声反复攻击,脑袋一时只余一片模糊的空白。
过了好一会,车外终于安静,陈孚的大脑恢复意识,宋舟的尖叫却还没有停止。
陈孚气得身体发抖,树枝砸下来的时候他正准备开车门逃生,谁能想到宋舟会突然把他拽倒压住,他的眼睛差点就撞上操作杆牺牲了。
他试着起身,宋舟却扑在他背上完全不动,她大概是真怕他被砸死,使出了牛一般的蛮劲,压得他动弹不得。
女人断续的尖叫声还在攻击他的耳膜,他费劲抽出双手,反转到背上找到宋舟的手臂拽紧,用力将她从自己的背上推开,随之身体往后一缩愤然起身,哪知起身太猛脑袋“砰”地撞上车厢顶灯,痛得他怒气横生:“闭嘴!”
宋舟被这一声给吼清醒了,抬眼看见陈孚气得快炸了的脸,顿时吓得咬住唇,满目惊恐地盯着他。
挡风玻璃被树叶、树枝和积雪盖住,车厢顶灯被撞坏,车厢内昏暗一片。
副驾座位的车厢顶被砸得往内瘪进来一块,陈孚无法完全直起身体,只得半佝偻着,眼睛里闪着怒火,下颌棱线紧绷如刀削,显然气得不轻。
宋舟的身体保持着朝陈孚扑过去的姿势,她的手臂被陈孚的一双大手紧紧扣着,陈孚不松开,她也不敢说话,只得任由两人呼吸在咫尺间轮转。
车内空间狭窄封闭又寂静,空气莫名开始升温,陈孚看着微光里女孩干净的脸颊,感觉到她小心屏住的呼吸,抖动的睫毛像孱弱的飞蛾翅膀,掠过他的心脏,引得他心头一颤。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念头,他很想吻下去,试试看她到底能多久不呼吸。
恰在此时,宋舟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从他脚下传来,绮丽遐思倏忽而逝。
“舟舟啊,我的舟舟,你怎么了,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宋舟忽地心头一酸,头一偏,眼泪掉下来,怎么就没被撞死呢。
陈孚本来憋了一肚子的火,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再大的火也哑了,他松开她的手,转身推开车门下了车。
宋舟安静流了一会眼泪,捡起手机,有气无力道:“妈,我没死,你别哭了,车撞树上了,我得想办法处理,到家我再给你回电话。”
母亲又惊又喜,又是一阵哭哭啼啼,宋舟费尽口舌将她安抚了,下车想去找陈孚道个歉,车外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人影。
北风吹得树上积雪扑簌簌地落,宋舟禁不住打了哆嗦,摸索出手机想给陈孚打电话,手却抖得连手机都拿不稳,眼泪突然就决了堤,她终于忍不住扶住车门爆哭。
长街无人,长夜漫漫,这一晚的诸多情绪总算可以随眼泪一同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