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我是妈妈。”
这个称呼，对杨拂晓来说并不陌生，不善言谈的睿睿即便一整天都不开口对别人说一个字，但是对于杨拂晓，却可以喊出妈妈来。一遍又一遍，让杨拂晓都觉得很心疼。
可是，这个称呼在她自己口中，却是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听到过了。
就算是五年前，苏静之认下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开口叫过。她觉得苏静之不配当她的妈妈。
“嗯。”
杨拂晓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即将落尽的梧桐树梢瑟瑟发抖的枯黄叶子，语气有些寡淡，“您有事么？”
苏静之在听筒另外一边默了默，“拂晓，你总算是回来了，妈妈都以为你……”
“我一个月前就回来了，现在很好，”杨拂晓说，“在c市这边也很不错。找到工作了，有人照顾着。”
苏静之似乎是哽咽了一下，杨拂晓听到听筒另外一端似乎是响了一声，手机就换到了另外一个人手中。
“拂晓，我是你盛叔叔。”
盛浩东知道关于父亲这个词，在杨拂晓心里始终是一根刺，特别是在女儿盛微微无意中说出实情之后，更是成了心口的一道疤。
杨拂晓一只手将桌下的一把椅子拉出来，坐下来说：“嗯，盛叔叔，好久不见了。”
“你这孩子，如果不是微微打电话说看见你回来了，你还准备一直瞒着么？”盛浩东也真的把苏静之的女儿当成是自己的女儿来看待的。想到杨拂晓回来快两个月了连个电话都没，心里也不免的气，“也不知道打电话回来给家里报个平安。”
她给谁报平安？
杨拂晓惨淡的笑了一下。她是一个被母亲抛下的弃女。等到她二十四岁的时候记忆中才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模样。
杨拂晓抿了抿嘴唇，纤细手指拿起桌上的一副木制相框，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相框上的粗糙纹路。
相框中是外婆搂着她的一张照片，后面是一幅显得特别假的山水画，当时在村里刚刚流行了照相馆，所以外婆就拉着杨拂晓去照相，十块钱艺术照，八块钱不化妆的照片。
为了省下两块钱，杨拂晓主动说不要涂口红也不要穿照相馆里漂亮的裙子，要和外婆一起照。
当时照相馆的阿姨说杨拂晓这么小的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给杨拂晓涂了口红，还在眉间贴了一颗金的星星，杨拂晓在面对照相机镜头的时候就笑的特别欢快，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孩子。
可是现在看来，真的好像是土包子的村姑似的。
杨拂晓忍不住向上勾了勾唇，目光落在抱着自己坐在长椅上的外婆，那个时候外婆还很年轻，眉眼之间没有过多的皱纹，从一双美目之中可以看到在年轻时候的美貌。
顾青城端着一杯红枣茶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就听见杨拂晓正在讲电话，便停下了脚步，在门口的墙边靠着，看着经由窗口的自然光影射的剪影。
杨拂晓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在眼睑上擦了一下，“对不起，盛叔叔，我忘了你的手机号了，微微也是在c市偶然遇上的，刚到c市比较忙，所以……”
她顿了顿，在电话另外一头的盛浩东刚好接过杨拂晓的话来，“你什么时候重新来一趟澳门，按理来说我和你妈妈该去c市去看看你的，筹办一下你的婚事，但是现在你妈妈也……”
听筒内盛浩东的话忽然打断了，很明显的听见话筒内另外一个并不是十分清晰的声音，好像是苏静之在说话。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应该是手机又重新回到了苏静之的手中。
“拂晓，我没什么事儿，你刚刚回国，很多事儿都多，妈妈知道，打电话就可以了。”
杨拂晓苦笑了一下，又简短地说了两句话，把电话挂断了。
她到底还是嫌弃自己的出身的，对。
可是，如果真的嫌弃自己，当初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呢？
杨拂晓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抬手抹了一下眼角。
她看了一会儿桌上摆着的相框，抿了抿唇，重新放下来，看了一眼时间，自己竟然发呆了这么长时间。起身的同时，就看见了在身后不远处的墙面上倚靠着的顾青城，眨了两下眼睛，“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十分钟前。”顾青城扬了扬手中的茶杯，“红枣茶都已经冷了。”
杨拂晓心想，十分钟前还没有挂断电话，不知道顾青城听了多少。
顾青城一眼就看出了杨拂晓的心思，直接坦荡荡的承认：“你妈妈给你打来的电话，听了一半。”
原本鬼鬼祟祟的话，从顾青城口中这么一说，相反没偷摸倒是显得光明正大了，也只有顾青城的厚脸皮才能驾驭的了。
杨拂晓笑了一下，“偷听别人打电话，顾大总裁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特殊的癖好了啊？”
顾青城把手中的红枣茶放在桌上，“你妈妈想让你去澳门一趟？”
杨拂晓说：“没有。”
顾青城问：“那你想去？”
“不，”杨拂晓端过桌上的红枣茶喝了一口的确是冷了，便抬步向外走，“我不想去。”
顾青城看着杨拂晓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姑娘还是跟以前一样，明明心里想，就是嘴上不说出来。
当天晚上，顾青城给盛浩东打了个电话，他从杨拂晓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问题，只不过他并不太确定。
以顾青城对杨拂晓的妈妈苏静之的了解，如果不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这段日益冷淡的母女关系，肯定是要越发的冷淡下去的。
盛浩东叹了一口气，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听筒里传来一个声音，随后他便说了一句“静之不让说”，然后，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顾青城微微蹙眉。
不得不说，盛浩东最后这句话，就是给顾青城的一个讯号。
………………
顾青城和杨拂晓的生日就相差三天，所以杨拂晓就索性和顾青城一起过了。
不过已经都是二三十岁的人了，过生日哪里有小时候那么讲究了，也就是在家里团团圆圆的，做上一顿好吃的饭菜，然后带着睿睿出去玩玩。
下午，杨拂晓又请了半天假，顾青城开车来接她，然后一起带着睿睿去了游乐园，顺带带着裴昊昱小盆友。
杨拂晓听着坐在后车座叽叽喳喳个不停的裴小火，“你怎么想到把小火也接来的？”
顾青城说：“裴三没处放，就给送来了。”
车后座的裴昊昱：“……”
睿睿这个孩子性格不开朗，实在是闷的很，加上一个裴昊昱陪着，就好得多了。
下了车，就在游乐园门口给这两个小孩子一人买了一个棉花糖一个糖葫芦，杨拂晓特别叮嘱两个小家伙：“现在不能乱跑，吃完了再跑，签子小心扎着嘴。”
其实，顾青城让裴昊昱过来陪着睿睿，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可以和他在园子里转转了。
不过，选了一个不怎么温柔旖旎的环境。
游乐园四处都是小孩子，吵吵闹闹的，而且如果只有睿睿一个小家伙，杨拂晓还算是比较放心，而现在又多加了一个喜欢吵闹的裴小火，杨拂晓就更加操心了，就算是顾青城扯着她的手，她的眼光也一直追随着那两个跑跑跳跳的孩子。
真心累。
顾青城抚了抚额头。
一直到临近天已晚，游乐园里面亮起了彩灯，杨拂晓和顾青城才带着这两个小家伙出了游乐园，找了一家干净卫生的烧烤店，吃了一顿烤肉，从蛋糕房领来的蛋糕，就直接在烤肉店拆开了，烤肉店老板还特别为庆祝生日送了两份免费的长寿面。
不过，免费的长寿面没有落在顾青城和杨拂晓口中，而是给了两个小家伙。
睿睿吃相特别斯文，可能是因为性子的关系，温吞一些，言语略微有些迟缓，但是脑子转的特别快。
而裴小火，直接上手抓，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就跟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似的。
杨拂晓给他抽纸巾递到嘴边，“慢点吃，吃完了我们再点。”
………………
吃过饭，顾青城开车把裴昊昱送到华苑，宋予乔怀着三胞胎待产，不便下楼，便是裴斯承下来领裴昊昱的。
裴斯承在楼梯口就接电话，“让他自己上来就行了，还下来接什么，又不是没有腿不会走路。”
顾青城呵呵了两声，“你这养儿子也太随便了，吃饭的时候跟饿了几顿没吃一样。”
裴斯承说：“饿个屁，没看吃的好像个球似的么？整天都成滚来滚去了。”
跟在后面的裴昊昱小盆友：“……”
我可以要求换爸爸么？
裴昊昱转过来拉着睿睿：“我和你换爸爸怎么样？”
睿睿摇头摇的好像是拨浪鼓一样。
裴昊昱噘嘴，不换就不换，我明天就去充话费送一个。
………………
再次请假的这个下午过后，杨拂晓终于在威廉先生眼皮子底下犯了一次大错。
这次可不是扣工资或者是骂一顿了事了。
杨拂晓去机场接从国外来的总部考察团，然后却比人家下机的时间晚了整整两个小时，而不明所以的杨拂晓还以为时间还早，从公司开车回来的路上，看见一家男装的旗舰店，还特别进去去逛了逛，给顾青城买了一套西装正装和一条男士皮带。
当然，人家在机场上也不会冷风瑟瑟地等两个小时，早就给威廉先生打了电话，威廉先生让景秘书立即联系杨拂晓，而杨拂晓的手机始终没人接通。
景秘书即刻便派了距离机场最近的分店的经理开车去接了总部考察团的人，接到了迪亚酒店总公司楼下。
杨拂晓觉得自己头顶飞过两排乌鸦。
如果说以前只是在本公司里面有过过错，还不用多说什么，但是现在是犯错犯到国外的总公司了。
现在是总公司那边派人过来考察，她觉得首先提交的不合格人员里就有她自己。
当晚，杨拂晓给顾青城打了电话：“你去接睿睿，我这边需要……加班。”
总不能说是需要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