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海不死心地往里瞧了两眼,又沿路折返回去了,找枣树下乘凉的老人们打听情况。
“棠?确实没听说过,难不成是下面村里的?”
“不是,就住在镇上,主街西头,家里有一儿一女。”棠海按照这个时间段的状况尽力描述着。
“确实没有,我搁这儿住了几十年了,没听说过你说的这户人家。老刘你住西头儿,你知道吗?”老人们互相张望着,彼此询问。
“我也没听说过。”
“孩子你找错地方了吧,确定是崚野镇吗?”
“……”
快到饭点了,人们渐渐散去,只剩脚下不知谁家孩子落在外面的铁环静静躺在地上。
棠海失魂落魄地坐在槐树下,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甚至连邻居都对不上。
不可能,姥姥在那个小院儿里住了大半辈子,西头也确实是那个男人的家,可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
高大粗壮的槐树影子随着太阳西斜而缓缓移动着方向,傍晚的风吹过,晃得葱郁的树叶沙沙作响。
这是唯一能证明她记忆的标志。
棠海就这样在树下坐了好久,一直到返程的末班车停在自己面前。来之前的种种设想都落了空,她坐在客车后排的座位上,道路依旧颠簸。
曾经的棠海带着满腹怨气和疑惑,不明白为何要让她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消极、麻木,充斥着她的头脑和思绪,那些悲惨的、不幸的过去就像一套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将她捆绑。
可现在,那些人、那些事,全都消失不见,就像一场笑话,曲终人散,缓缓落幕。最后只剩她一个人站在舞台中央死死拉住那束打光灯,自己跟自己置气。
棠海终于意识到,在这个平行世界里,他们真的不存在了。
光阴流逝,带走了很多人,也带来了很多事。时代在变化,胡同也在变化。
听径山说,隔壁爱唱戏的那个赵老爷子前些日子走了,他儿子把院子家当什么的都卖掉下海去了深圳。受一股春风的影响,连胡同口的裁缝铺子都开始接受新式服装风格的影响,原本简约朴素的布料变得鲜艳明亮起来,款式也大胆了许多。旗袍师傅算是进入半退休的状态,每天下午都能看到她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异瞳狮子猫坐在门口的摇椅上半阖着眼小憩。
这个时期的中国有着独属于那个时代鲜明的特征,棠海也亲身经历着新中国改革开放前后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衣着到建筑,从言行到思想,仿佛一幅只勾勒了线条的黑白画被一笔一笔涂染上了颜色,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绚丽多彩。那些曾经只能在书籍和网络上略窥一二的信息,现在正如一幅画卷徐徐展现在眼前。无论是教室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还是马路上来往的汽车喇叭轰鸣,都在为使这幅画变得立体生动而添笔。
春风拂绿了树叶,带来阵阵暖意。身边的同学们明显感觉到棠海变了,变得开朗爱笑了。
在径山的怂恿下,她蓄起了长发,微卷的发丝被随意撩起别在耳后,反倒将原本略显英气的五官衬得柔和了许多。
这是她第一次试着真正接纳自己,是过去的自己,也是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