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蓓番外3(2 / 2)

她不再追问,只是默念,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他爱她吗?

这个问题简单到不需要回答,唐小龙却偏偏给不出那个肯定的字。

因为他自己似乎也不配爱她。

他要用什么爱她,用二十年的年龄差?用满是污点的过往?用一无所有?

他知道,只要一个肯定的回答,刘蓓就会开心起来,她会勇敢地、坚定地、义无反顾地站到他身边,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但这对刘蓓就是好的吗?

被绑定在他的身旁,对她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结局吗?

所以对于刘蓓的问题,唐小龙不能,也不敢自私地给出肯定的答案,他只能先将她推开。

“休息吧。”他说。

刘蓓停止了追问,沉默地放开他。

又是一个月过去,刘蓓终于迎来了杀青戏。

最后一场是场文戏,分别前她和何易饰演的角色互诉衷肠,轻轻接吻后流泪相拥。

吻戏前,刘蓓的心情是明显的烦躁。

开拍前她私下找到导演,问可不可以借位拍,但被导演拒绝了。

她坐在椅子上等场景布置和光替走位,一言不发。

唐小龙也没说话,而是默默递过来一瓶漱口水。

刘蓓没接,低头盯着眼前的地面。

她知道唐小龙在做属于他的本职工作,他尽职尽责,而她却在无理取闹。

但她只是不明白,唐小龙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和别人接吻,还“贴心”地递上一瓶漱口水。

更何况,何易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直到开拍,刘蓓都没有用上那瓶漱口水。

反而是吻戏过了之后,她走到无人的地方漱口,用掉了半瓶。

“你看了?”刘蓓没头没尾地问。

“演得挺好的。”唐小龙答。

刘蓓嗤笑一声,她猝不及防地勾住唐小龙的脖子,吻了上去。

熟悉的吻让她安心,她带着强烈的渴求和唐小龙接吻,索取着熟悉感。

他们身后一墙之隔就是忙碌的工作人员,从他们口中时而还能听到她的名字。

但紧张感却更让她安心,这让她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和她接吻的是唐小龙。

接下来几条戏过的比较顺利,最后一条是何易将她拥在怀中。

导演喊了卡,何易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并没有松手。

“结束了。”刘蓓挣扎了一下。

“我知道,让我再抱一会儿。”何易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

刘蓓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她觉得被冒犯了。

“你放开。”她压低声音斥道。

何易却不放,而是抱着她说:“我喜欢你,蓓蓓,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让你放开!”说着,刘蓓狠狠朝着何易的脚上一跺。

古装戏穿的都是布鞋,何易吃痛,叫了一声被迫放开了她。

这时刘蓓已经连基本的客气都不想给他了,转身就往车上走。

唐小龙跟她上了车,给她递水:“怎么生气了?”

“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到。”刘蓓冷脸推开他的手。

唐小龙默默收起了水杯,他确实心虚。

同为男人,他当然能感觉到何易对刘蓓的感情。最初,身为雄性生物的本能让他有危机感,让他占有欲的雷达开始报警。

没有男人见到自己的女人被觊觎还能心平气和,还能无动于衷。

但他不再是毛头小子的年纪,冷静下来后,他发现,或许何易才是更适合刘蓓的那一个。

何易和她是相配的,无论是年纪还是身份,他可以找出一百个理由证明这件事。

认清这一点,他强迫自己不再抗拒何易接近刘蓓。

他不能把刘蓓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不能当成自己的爱人,他甚至在把刘蓓往外推。

但他一边看着何易接近刘蓓,一边嫉妒心和占有欲也在作祟。

理智和情感在他的心里拉扯,他左支右绌,人生第一次升起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回酒店的一路,刘蓓都沉着脸。

下车时,她扶了一下腰。这几天吊威亚吊得多了,她的腰一直酸痛。

到了房间,她栽倒在酒店的床上,一动不想动。

唐小龙要给她按摩,也被她拒绝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刘蓓的手臂搭在眼睛上,语气中满是疲惫。

她不想再想了,不想再猜了。

但看着唐小龙她又会忍不住,因此她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就是不见他。

然而这次唐小龙没有听她的,他稍稍用力,就将刘蓓翻了过去。

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唐小龙的手掌就压在了她的腰上,微微用力,有些按压的疼痛,但更多的是舒服。

“这次拍完好好休息一阵吧。”唐小龙说。

刘蓓没有说话。

短暂的安静后,唐小龙隐约听见被子里传来了抽泣的声音。

“怎么哭了?”即便刘蓓在他面前哭过无数次,但他还是慌了,因为他知道,这次是他把她弄哭的。

他把人从被子里捞起来,看着她满脸的眼泪,手忙脚乱去擦。

刘蓓推开他的手,叹道:“没什么,就是累了。”

身体的疲惫远比不上心里的疲惫,她早已筋疲力尽。

这时,门被人敲响。

唐小龙去开门,门外却是何易。何易捧着一束花,朝门里探头,问道:“蓓蓓在吗?”

“有事吗?”刘蓓擦干眼泪,走了过来。

“我只是想给你道歉,”何易将花递给她,“刚才的事,对不起。”

“没关系,我没往心里去。”她既是在说那个尴尬的拥抱,也是在说他的表白。

“花就不用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她作势要关门。

但何易用腿抵住门:“等等,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刘蓓抱着手臂,有点不耐烦。

何易看看唐小龙:“你方便……回避一下吗?你放心,我真的只是说两句话。”

“那你们说,我出去抽根烟。”

唐小龙反手带上门,刘蓓没有挽留他,只是抱着手臂静静看着。

通过门关上前的最后一道缝隙,他看清了刘蓓的表情。

她的脸色沉静得令他害怕。

门在刘蓓面前关上了。

何易将花放到一边,上前几步,语气急切:“蓓蓓,你听我说。”

刘蓓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你觉得呢?”

“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何易急得提高了声音,“我承认那次红毯我是……但是!但是我知道错了,我现在是真心喜欢你,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但我也是真心不喜欢你,”刘蓓皱着眉,显得有些疑惑,“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曾经瞧不起我的人?”

“我都说了我知道错了!”何易急道。

“可我没说我原谅你啊。”刘蓓也提高了声音,“你知道吗?一个人在你心里的印象,完全是由第一印象决定的。”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平静。

“我在你心里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夜总会陪酒的,你就是再喜欢我,我在你心里永远也是那个陪酒的。”

“我没有……”何易想争辩,却被刘蓓打断。

“如果没有,你会随随便便进一个女生的房间,说要和她独处吗?”

何易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愣愣地看着刘蓓。

刘蓓摇摇头,嘲讽地嗤笑一声:“别自作多情了,你算个屁情圣,你顶多就是个嫖客。”

何易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不仅在骂他,更是不管不顾地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他从小被家人宠着,出道后被粉丝捧着,哪里受过这个屈辱。

他气急败坏地问:“我知道你喜欢谁,你喜欢你那个助理。他比你大那么多,而且我知道他还有案底,你……”

“那又怎样?”刘蓓挑了挑眉,“我乐意。”

“这个……这个我听说是这样的,”何易支支吾吾说,“心理学上说,女生如果喜欢大她很多的男生,那可能是一种恋父情结在作祟,往往是童年时父亲角色的缺位导致的。上次你父亲不是来剧组了吗,是不是小时候他对你不好,你才——”

“我放你爹的狗屁!”伴随着一声怒吼,刘蓓抓起手边的花束用力地砸了过去。

花束砸在门上散落一地,飞溅的水珠洒了何易一身。

他被刘蓓突然的爆发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这一瞬间,刘蓓什么也顾不得,只是要让对面那个满口迸出恶心字句的人闭嘴。

父亲这个词在她心里是最为恶心的一个词,恋父更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少用你那愚蠢的脑子去揣测别人,以为自己懂了点知识就可以装模作样分析别人,你真是恶心得令人作呕。”

刘蓓咬着牙,不就是恶毒的话,她也会说,她能说得更狠。

“你以为自己了不起是吧,喜欢一个女人她就必须喜欢你。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你在我心里屁都不是,你愚蠢恶毒虚伪油腻,你喜欢我这件事都让我觉得恶心。”

“刘蓓你……你tm有病!你就是个神经病!”何易听不下去了,但自尊让他没法跟刘蓓对骂,他只能怒气冲冲地摔门走了。

走廊上,他和迎面走来的唐小龙正遇上。

他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对着唐小龙没好气地说:“你家艺人有病就赶紧治病,怎么像条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你都和她说什么了?”唐小龙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眼中神色突然变了。不再是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助理,他眼神中的狠厉让何易浑身发寒。

“我……还能说什么,我就说她是恋父她死不承认。”

完了。

唐小龙心里一紧,他顾不得何易,抬腿往房间冲。

房卡刷开房门后,他看见刘蓓坐在沙发上抽烟。

他刚要过去,刘蓓抬起手,比了个和刚才一样的停止的手势。

“唐小龙,”她吐出一道细细的烟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

她打断他:“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想好再回答。”

唐小龙不说话,她也并不催促,只是沉默地抽烟。

这根烟她抽得很干净,直到烟头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才掐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

“我来替你回答吧,”她起身走到唐小龙面前,说道,“你在把我推给他,对吧?”

唐小龙不答,她便接着问,“那你问过我的想法吗?或者说,你在乎过我的想法吗?”

唐小龙猛然抬头,看向刘蓓。

他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他的想法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盲区。

即便他的身份、地位、生活早就改变,但他骨子里的自以为是从没有变过。

他以为他越是爱她,越是不能占有她,越是想要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他不是不能体会到刘蓓的不安,但他总是固执地认为他的做法是对她好的。

而他甚至从来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

看见他的反应,刘蓓已经都明白了。

她的眼神从愤怒归于沉静,又缓缓归于绝望。

她看着唐小龙,她在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步。

是她要的太多了吗?

是她贪得无厌,是她得寸进尺,是她自作自受,是她活该。

“抱歉,”刘蓓叹了口气,“我态度不太好。也替我跟何易道歉吧,刚才话说得有点难听。”

不,不是你的错。

听见刘蓓道歉,唐小龙只想这样说。

她太习惯将一切归咎于自己,而分明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何易的自私和他的自大都给她造成了伤害,而她默默承受了这一切,却还反过来向他们道歉。

他即便有再多不适合说出来的话,却也更不忍心看刘蓓自责。

“我比你大很多,”唐小龙缓缓开口,“我还能陪你几年呢?”

一开口唐小龙先哽咽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说出所有的考量,但他远不像自己以为得那么不在乎。

刘蓓瞬间就哭了,她哭得没有声音,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又悄无声息地融化进地毯。

唐小龙不敢看她,继续说道:“你应该……应该找一个配得上你的人,你们可以光明正大恋爱结婚,可以一起接受别人的祝福,还可以生个孩子——”

刘蓓用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打断了他:“这些日子里,我不停地告诉你我有多爱你,而你却让我去和别人生个孩子?”

她的声音颤抖,死死咬着牙,眼泪不停往下流。

她用尽全力吼道:“唐小龙,你就是个混蛋!懦夫!胆小鬼!”

喊声在房间里回荡,刘蓓抹了一把眼泪,错身向外走去。

站在门前,她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随后拉开了门。

就在她要出门的瞬间,她的手臂突然被拉住了。

“你放开我!”刘蓓用力挣扎,但她的力量在唐小龙面前却如同螳臂当车。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小龙的声音传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刘蓓望向他,她散乱的发丝被眼泪黏在脸颊上,眼尾低垂,眼睑泛开一团红晕,两滴眼泪被下睫毛坠着,像碎了满地的玻璃。

她哽咽着:“我真的很累了,我已经厌倦没日没夜地猜你的想法了。”

她的喉中如同塞了棉花,棉花吸干了所有的水分,让她每说一个字都是刀割般的疼痛。

她说:“就到此为之吧……你名下工作室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还是你的,我每年会给你结算现金分红。现在那套房子也给你——”

“我爱你。”

“你说什么?”刘蓓眨着眼睛,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爱你。”唐小龙平静地重复着,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表白,倒像是在通知她中午吃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配说出这句话的,但是我爱你。”唐小龙的声音颤抖着,“我想我也不需要说什么理由,你好到像是老天爷给我的礼物,我想不出我有不爱你的任何可能。但你太好了……好到我又很难找到你爱我的理由。”

“理由?”刘蓓轻轻笑了,她的眼睛一弯,挂在眼睫的泪水就滚落下来。

“我的人生就是一场战争,”她哽咽地停顿了一瞬,“其他人于我,可能是胜利,也可能是失败,但你对我而言,是停战。”

“我这一生到现在,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人。是你对我的好让我活下来了,也是你让我活过来了。”

“我知道你的初衷不纯,但我又何尝不是?可是我不能一边享受着你为我做的一切,一边又理直气壮觉得这些是你应该做的。所以我只能用爱你去报答你,因为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唐小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将他几乎架上了神坛,她把他当成了救世主。

刘蓓说她这一生从没遇到过对她这么好的人,唐小龙又何尝不是。

一路至今,很多人畏惧他,很多人厌恶他,很多人羡慕他。

但只有她爱他。

唐小龙先是狂喜,随后又陷入巨大的愧疚中。

他的自以为是伤害了刘蓓,如今他又如何要求刘蓓不计前嫌。

“现在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

刘蓓话音未落,便落入了唐小龙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唐小龙用力地拥住她,几乎勒得她无法呼吸。

“不用道歉,”刘蓓轻轻拍了拍他,“我理解你,我没有怪你。”

唐小龙摇头:“不,起码别说分开。”

他语无伦次,刘蓓却听懂了。

她轻笑了一下:“好,那就当我没说过。”

回北城后,刘蓓践行了“冷静一下”的原则,拎着行李搬进了黄瑶和唐小虎的家,住进了次卧。

对于刘蓓的到来黄瑶非常欢迎,她每天晚上都跑到次卧和刘蓓聊天,一直聊到深夜,然后直接睡过去。

刘蓓把事情经过都给黄瑶讲了,黄瑶气得跳起来骂唐小龙。大概是她的愤怒太真实了,听她骂完,刘蓓的气都消了大半。

“那你们分手了吗?”黄瑶小心翼翼问。

“都没在一起,谈什么分不分手。”刘蓓笑得有点苦涩。

“可是你爱他,他也爱你,这不就够了吗?”

“不够,”刘蓓摇头,“远远不够。”

就在这个瞬间,黄瑶突然明白了。

刘蓓的不安是与生俱来的,安全感却是被后天创造的。

她像是被野化的家养动物,即便野化是动物理想的归宿,但在被放出笼的那一刻,它们还是会怨恨“抛弃”它们的饲养员。

爱恨在她身上努力寻求着一个微妙的平衡,维持这种平衡,无论对她还是对唐小龙,都是个极大的挑战。

黄瑶想帮忙却有心无力,她只能说:“无论你选择什么,我永远都支持你。”

“谢谢你。”

刘蓓在黄瑶家住到第五天的时候,唐小虎先受不了了。他不敢对黄瑶抱怨,只能上门去找唐小龙。

唐小龙正在整理公司仓库拉来的一车PR礼品,有合作的就留下试用,没合作或用不上的就拿到公司分给员工们。

唐小虎一进门,就看到满屋的化妆品、护肤品,还有各种女士衣物。

“哥?刮目相看啊。”看着唐小龙熟练的动作,唐小虎差点把来意忘了。

“有事?”唐小龙问。

“啊有!就是……你能把刘蓓接回去吗,我跟瑶瑶已经分居一周了。”唐小虎有点难以启齿。

“我管不了。”唐小龙冷漠道。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唐小虎气急败坏,“你跟你对象吵架分居,就非要让我也独守空房。”

“没错。”唐小龙毫无愧疚之心。

这是我亲哥哥,是把我养大的亲哥哥,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血亲。

唐小虎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句话,才能心平气和和唐小龙说话:“哥,要不我给你支支招?”

“你能有什么招?”唐小龙嫌弃道。

“哥,你这就不对了,你看你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

唐小龙想了想,觉得弟弟说的没错,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你说来听听。”

在黄瑶家住了几天后,刘蓓先觉得不好意思了,主动提出要走。

但黄瑶不让她走,而是拉着她一直住到了婚礼前夜。

婚礼前一天晚上,黄瑶兴奋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

刘蓓被她的兴奋劲传染了,也高兴地问她:“结婚是什么心情?”

黄瑶想了想,说道:“是开心的,但不是因为结婚本身开心,而是因为和爱的人又一起完成了一件事而开心。”

“真好。”刘蓓羡慕地感慨。

“相信我,你也不远的。”黄瑶肯定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

“我第六感很准的好嘛!”

刘蓓在黑暗中笑了一下:“行,信你。”

次日就是黄瑶和唐小虎的婚礼,这场婚礼规模不大,只是在一处私人别墅的草坪上举办简单的仪式,出席的亲友大约有三十来人。

唐小龙也来了,他难得一见地穿了西装,显得身形瘦了一些。

一段时间没见,他的脸色不太好,神情有些疲惫。刘蓓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唐小龙正好看过来,她低下头,躲开视线。

婚礼很快开始,没有华丽的布置,没有冗长煽情的环节,也没有伴娘伴郎。

黄瑶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裙,带着头纱走了出来,她和唐小虎诵读誓词,交换戒指,拥吻,在亲友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但越是简单越是有真情涌动,刘蓓注意到黄瑶的眼睛湿润了。

她知道他们一路走来经历了什么,也知道能走到今天这步有多艰难。强烈的共情能力让刘蓓也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时,黄瑶却突然提到了她。

“我知道婚礼上通常是要抛捧花的,但因为这是我的婚礼,所以我想自作主张把它交给一个人。”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姐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刘蓓。”

所有人的视线望过来,刘蓓难以置信地捂着嘴:“给我?”

“没错,”黄瑶上前两步,将捧花交给她,“祝福你尽快找到可以共度一生的人。”

“谢谢……”刘蓓又没出息地哽咽了。

仪式结束,就是宴会时间。

大家纵情喝酒跳舞享用美式,像是一场大型的Party。

刘蓓也跳了一会儿舞,有些累了,便端了杯香槟走进了别墅,想找个无人的房间坐一下。

转过楼梯转角,头顶的光线突然被一道身影挡住。

是唐小龙。

“你怎么在这?”刘蓓不自在地捋了一下鬓角。

“在等你。”唐小龙说。

刘蓓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她咬了咬下唇,不知如何回应。

但唐小龙这次没有沉默,更没有等待她先说话。

他说:“之前的事是我的错,是我自以为是,我向你道歉。”

“没事,都过去了。”刘蓓说,“不用特意道歉。”

“不是特意道歉。”

“那是……”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唐小龙说。

刘蓓甚至没有问去哪就点了头,直到坐在车上,她才想起来问:“我们就这么从婚礼上跑了……合适吗?”

“他们会理解的。”唐小龙丝毫没有愧疚。

车子越开越远,很快已经出了主城区往郊区开去。就在刘蓓要坐不住时,唐小龙将车停在一栋建筑附近。

“到了。”他说。

刘蓓打开车门,只见脚下是一条石板路,石板大多破碎开裂,从缝隙中长出小腿高的杂草。

她穿着参加婚礼的高跟鞋,刚落下便踩到了石板缝中,往一边栽倒。

摔倒之际,唐小龙扶住了她。

他弯腰,一只手揽住刘蓓的腰,一手搭在她的膝窝,稍稍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他走过这段难行的路,在建筑的门前把她放下来。

大门外挂着竖向的白色牌匾,黑字几乎已经掉光,只有最下面还剩下不完整的“医院”两个字。

这竟然是家医院。

一进门,她就听到了阵阵撕心裂肺的声音,有的是哀嚎,有的是骂声,有的是惨叫。

医生幽灵一样飘到他们身后,在厚厚的登记簿上拍了拍。

登记后,他们一路往里走。

说是医院,其实这里更像是监狱,甚至比监狱还不如。

满眼望去全是死气,每个带着栏杆和玻璃的隔间中都关着一到六个不等的“患者”。

有的人蜷缩在床上和角落里,有的被束缚带绑在床上。

护士麻木地给每个患者配药打药,遇到挣扎不吃的,便是一剂镇定剂下去,人很快陷入昏睡。

在最里面的房间,刘蓓看见了刘达。

刘达在房间里疯狂地敲打,一边喊着“我要喝酒!给我酒!”

看到刘蓓的身影,他冲到上锁的房门前,疯狂地拍着玻璃,指着她和唐小龙破口大骂。

依旧是那些肮脏的话,但刘蓓却像是听不见。

唐小龙朝着远处的护士招了招手,护士沉默地走进去,给他也打了一针镇定剂。

“严重酗酒和毒--品一样,都是成瘾的,”唐小龙的声音响起,“这是特殊医院,他需要在这里戒酒。”

刘蓓沉默地看着刘达,看着他像是一滩烂肉一样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她这才发现,原来刘达一点也不高,甚至有些矮小。

记忆里的他被梦魇塑造成了一个巨人,幼时的自己在他面前弱小得可怜,跑不过也躲不掉,只能被动接受他的一切暴力。

但时过境迁,原来梦魇醒来,他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没错,他需要,”她说,“谢谢你。”

走出医院,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正徐徐坠入远处的连绵西山。

唐小龙抱着她再次走过这一段难走的石板路,刘蓓正要上车,却被他叫住。

“还有事?”刘蓓问。

唐小龙站到她面前,喉结上下耸动。

就在刘蓓以为他又要继续沉默下去时,他开口了。

“我知道我没法陪你很多年,但我会尽我所能陪你到最后一天。我可能没法和你光明正大公开感情,但我至少可以解决掉多余的麻烦。和我在一起会有很多不如意,但我会想办法弥补所有你失去的东西。”

说着,他拿出戒指盒,面朝她打开。

“刘蓓,我们结婚吧。”

刘蓓怔怔地看着他,他清澈的眼中不再是死水般的平静,而是有了试探,有了期待,有了浓烈的爱。

望着他的眼睛,刘蓓突然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她弯着眼睛,带着笑意,她说:“我不需要你陪我很多年,比起漫长的无趣我更想要短暂的痛快。我也不想要孩子,我根本没有生养孩子的精神和能力。我更不需要其他人来见证、祝福我们的感情——

“我要的只有你,我要的只有你爱我。”

她朝着唐小龙伸出手,唐小龙拿着戒指的手有些颤抖,他轻轻捧着刘蓓的手,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尺寸刚刚好。

夕阳被西山吞没,余晖染红了半边天色。

在荒草丛生的郊野,他们在漫天红霞中相拥,过去在拥抱中冰消雪融,未来在拥抱中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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