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笑着向他屈了屈身子,便端起盘碗径自往厨房而去。
开封府厨房。
连翘从水缸里捞出一条黑鱼来,快手快脚地将其去鳞去腮,清净内脏。又寻了一把水茼蒿来,放在水里浸了,顺手在水里洒上一把盐。
李四凑过来问:“这么晚了还做菜?干嘛要在里面放盐?”
连翘答道:“盐水能将菜里的虫子都泡出来……你去歇息着罢,待会我来收拾便好。”
李四答应着去了。
连翘热了油锅,将黑鱼两边稍微煎香,又将洗干净的水茼蒿理好放在一旁。如今两样主料都备好了,具体该怎么做呢?连翘皱着眉头苦思起来。
——爹,黑鱼有那么多的小刺,喝汤的时候不小心被刺到该怎么办?
——阿翘,你取个纱绢袋子来,把鱼盛到里面去。
——爹,这是为什么?
——傻孩子,那样鱼的鲜味就会透过纱布渗进汤里,而骨头什么的只会待在袋子里,不会跑到汤里去了。
——爹,我懂了。爹你真聪明!
——哈哈,谁叫爹有个吃鱼不会挑刺的女儿呢?
连翘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方取了个纱绢袋子将鱼盛了,塞进瓦罐里。随后又把猪骨、陈皮、蜜枣、和生姜放进去,严严地盖上盖子,搁在灶上生火烧了起来。
她坐在小板凳上,时不时拨弄着灶下的柴火。
——阿翘,小心烫。
——爹你手上怎么扎着绷带,你受伤了?
——哦,哈哈,那个,爹杀鸡的时候不小心被啄伤了。没事儿,这黑鱼汤是生肌的好东西。
——那爹您要多喝几碗……对了,那个小坛子是用来干嘛的?
——酿酒呀,酿的是女儿红……将来……哈哈哈……
声音片段在连翘的脑里回旋,渐渐远去。连翘甩了甩头,这是她年幼时的记忆罢。那时候确实还小,自从被送到汴梁以后,许多事情便都记不得了。
倒是这道汤的味道,让她分外记得真切。今晚也不知为何,竟神差鬼使地把这往事想了起来。
不知不觉地已过去半个时辰,连翘赶紧将瓦罐的盖子给掀开,撇掉汤上的浮沫,然后把水茼蒿放进罐里,再熬上不到半个时辰就大功告成。
一碗汤肯定是不能满足展昭的肚子的。连翘又洗了一把青菜和青豆,将那用鸡汤煨过的火腿拿出来,堆在一起切成丁,做了个翡翠炒饭。
李四又蹭了进来,说是闻到饭香。连翘便笑眯眯地盛了一小碗给他。
李四一边扒拉着饭,一面打眼瞟见连翘带着的金线护符,不由地将脑袋一拍,凑向连翘附耳说了两句。随后将饭扒光,便搁下碗筷跑了。
连翘听罢李四的话,心里莫名一跳,低头攥住带在胸前的护符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发现时辰已到,她赶紧灭掉灶火,端上饭汤朝展昭的房间走去。
展昭的房间外面是一个小院子,设有石桌石椅。
此时展昭正在院子里抹剑。他远远地望见连翘往这边而来,便顺手一挽剑花,将其入鞘。这一套动作做得如行云流水,甚是好看。
“展大人。”连翘将饭汤搁在石桌上面,顿时清香四溢,“你趁热尝尝?”
“有劳姑娘了。”展昭请连翘同坐下来,便取起调羹来轻啜一口汤,又尝了一羹饭,随即抬头朝连翘颔首微微一笑,示意味道很好。
“说来,我还要多谢展大人呢。”连翘托腮望向吃得正香的展昭。
“为何要多谢展某?”展昭咽下一口炒饭,不解地问道。
连翘低头捻起那枚护符,在展昭面前一晃。
“啊,这个……”展昭笑笑,“是相国寺的主持所赠。”说了一句,又埋头去喝汤。
连翘双眼骨碌一转,把汤饭往前推了推,笑微微地道:“既然这样,展大人便多吃些,就算是我给你的回礼了。”
展昭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连翘心中犯起了嘀咕:那要她怎么样嘛?
展昭忽地抿嘴一笑:“展某的胃口可大着呢。”
连翘恍然大悟,这猫儿嘴馋,一顿饭可塞不满他的肚子。她便一拍石桌,大方地道:“展大人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我就是了!”
说话间,展昭早已喝光一盅鱼汤,正心满意足地细细挑起了鱼肉。
连翘见他下手既快又准,不由得看得出神。直到展昭喊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噢,没什么,只是想起我爹了。”
“令尊?”
“是呀,他也爱替我挑鱼刺来着……那时我还小……哎,记不得了……”连翘拍了拍脑袋,记忆中竟然是一片混乱,原来她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展大人,说说你家的事儿?”
展昭不语,半晌方问道:“不知姑娘可会做清明时的艾草团子?”
连翘虽然不解,但也老实地点了点头。
“展大人什么时候想吃的话,吩咐我一声就行!”
“那我便先多谢姑娘了。”
展昭笑笑,眉宇间却不觉现出几分寂寥。
待展昭吃饱后,连翘收拾了碗筷前去洗刷,然后回到房内铺床睡觉。平日里她干了一天的活,本应头一沾枕就呼呼大睡起来,今晚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连翘爬起身来,坐在床上蹙眉出神半晌,直到外面的风将树枝吹得乱响,黑影重重,她才爬上床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