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完了吗?”君国华摸着壁沿,耐心地问她,眼睛隐藏在镜片下,君凝烟看不到他的目光究竟落在了哪里。
宋苗慢悠悠地品尝杯里的红酒,这次难得地没有安抚君国华,整个餐厅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爸,姐今天喝多了,有些醉了,别听她胡说。”君文兮拿过酒瓶,说着给君国华倒酒,眼神不断给君凝烟暗示。
君国华拿起被斟满的酒杯,一口喝掉后,砸向君凝烟所在的方向。君文兮和宋苗都尖叫起来,白色的玻璃片飞向与地面向背的各个方向,君凝烟没有伸手挡,有几片划过了她的脸颊,几处殷红的血渗透出来,似要与餐厅里挂的灯笼相映一般。
“我告诉你,君凝烟,没有现在的我,哪有你?我是你老子,你就得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你现在长本事了,就要脱离我,好,你要跟那小子结婚?我告诉你,没门。他三十岁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出头,能给你好的生活吗?嫁个有钱人不好吗?你以为我是在害你吗?”
君国华暴怒的语气传遍客厅,震到在场三人的耳朵里。许是看到君凝烟脸上的血迹后,语气也落下来了几分,但这十几年商场的叱咤不让他允许跟任何人低头。
“对啊,是在害我,你自以为是的对我好就是在害我。你要让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就是在害我。他以后是医生,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这些东西不是用钱就能衡量得了的,你永远都不会懂。那多少钱才叫有钱,多少钱才能填满人性无尽的欲望?”
君凝烟今天问了君国华很多问题,都没有得到他的答案,
她破坏了一场圆满的阖家欢乐,可是对于君凝烟来说却不是圆满的。心脏就像缺了半颗一样,还在的一半是属于江展的,可是属于她自己的那一半却丢失不见了。她寻不到,弥补不了,江展也没有办法帮她。
这是原生家庭赋予她的,是被君国华亲手砍掉的,是时光积攒的,是要伴随她一生的。
“爸,我过两天就走了,您自己注意身体。”
这是君凝烟离开餐厅说的最后一句话。
过两天走是因为要把户口本拿到手才能离开,希望君国华身体健康是因为这几年的养育之恩。
君凝烟走到镜子前,看着脸上的伤口发呆,血块已经凝结。很奇怪,划伤的那一刻并没有感到疼痛。
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好疼,真的很疼。
她捂着脸开始哭,可是,却不止伤口处疼,心口也疼,全身都疼。那些地方明明没有伤口,却也跟着疼,真奇怪啊。
一旁的电话响起,显示的是江展的号码。
君凝烟擦掉眼泪,清了下嗓子,确保自己哭腔全部收下去,才接起电话,“喂?”
“烟烟,吃完饭了吗?”那边的江展喝了点酒,声音有点淹在喉咙里。
“刚吃完了。”
“你声音怎么了?刚哭过?”
江展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常。
“怎么了,跟家里吵架了?”江展问她。
君凝烟没有回答,小声抽泣着,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你等着,我来找你。”江展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挂电话。
她能听见他那边翻箱倒柜的声音,能听见他跟父母说话的声音,能听见关门的声音,能听到一遍一遍安慰她的声音。
“姐姐,开门。”君文兮在门外敲门,就三下,很轻。
君凝烟开门后,只见君文兮捧着医药箱站在满口,眼睛有些肿,“君国华也打你了?”
君文兮嘟囔了一句后,就撞开门走了进来,把医药箱重重地摔在桌上“你脑子有病,这几年都忍下来了,今天却像只疯狗一样,狂吠。”
“这不是心情烦闷,需要发泄一下嘛?”君凝烟看向被推动的桌角,伤口莫名发凉,“你等会儿下手轻点,不然就给我自己弄。”
君文兮笑了一声,拿着棉球的手用力沾了几下碘酒,朝她走来。
“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像老巫婆。”君凝烟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
“没有,大家都说我是仙女。”君文兮把住她的肩膀,君凝烟挣脱不来,不断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还没碰到呢,你是蛇啊?”
“你给我轻点。”
“别动。”
君凝烟不动了,君文兮把棉球轻轻地捻在伤口处,很柔,很轻。
君凝烟看着君文兮的脸,她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似乎怕把她弄疼一般,还时不时低头查看。
“姐,能离开就赶紧离开吧,等我彻底掌握了实权,再把你接回家。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我才刚进公司,什么都还不会,但你不用怕,终会有那一天的,我肯定会保护你的,就像你以前保护我那样。”
“还有,我并不怨恨爷爷,只是厌恶自那之后的日子,所以才口无遮拦的。”
“下次,你去凌怀看爷爷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我也想他了。真的,挺想的。”
君文兮说完这些话,伤口也被处理好了,她走回医药箱旁边,又拿起创口贴,“一个女孩子,脸上贴着三个创口贴,丑死了。明天我带你去医院,也不知道医院开不开门。”
君凝烟听着她的唠叨,拿起一旁的手机,电话还没有被挂断,“江展?”
“我在。”江展那边很安静,她叫了一声之后立刻给了回应。
“什么情况,电话不挂,不费电吗?真不环保。”君文兮凑过来,“你男朋友是不是就叫江展来着?”
“对啊。”君凝烟将电话拿远,放到一边。
“哦~”君文兮的句哦的尾调拖长至她在屋内走了一圈,又在医药箱前停下,然后拿出一个棕色的本子,递给君凝烟。
“你怎么拿到的?”君凝烟接下面前的本子,翻动了几下。
这个本子只有她一个人,爷爷走后,户主就变成了她自己。
“就这样拿到了呗,别感动。”君文兮躺在她旁边,眼神看向屋顶的灯。
这间房的布局和她房间的一模一样,君国华为了不显得偏爱谁,就布置了两个相同的房间。
但君凝烟的房间东西很少,衣帽间没几件衣服,空荡荡的。
跟小时候不一样,老房子里她的房间摆满了小物件,都是君凝烟喜欢的布偶娃娃和女孩子喜欢的小物品。
她知道,君凝烟也从来没把这里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