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你？”沈行舟扬了扬嘴角，手指握住了剑柄挽了个剑花，带起的风将陆云起的袖子卷的七零八落，吓得他登时就缩回了手。沈行舟正了正衣领，声色凌厉道：“还请陆太傅自重。”
“罢了，箭已上弦，不得不发。我也懒得与你们多费口舌，就看是是我福大还是你们命大了。”他话音刚落，沈行舟回身就揽着徐君月闪进了房内，第一支箭羽飞来之前，关上了门。
箭簇扎进房门，犹如冰雹砸了过来，咚咚直响。大家都各自找了藏身之处，徐君月侧目看着沈行舟，他似乎面色如常，丝毫未有担忧之色。
“你不怕我们命丧于此吗？”徐君月不解道。
“与你共赴黄泉，也是美事一桩。”沈行舟微微一笑，将揽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
“可我死之前，必须要杀了他。”徐君月攥了攥拳。
“一定会的。”沈行舟安抚道，徐君月看他，也不知他何来的底气，总觉得当下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嗖嗖的箭簇飞进屋内，扎到了花鸟瓷瓶之上，摔得震天响，徐君月环目四周，似乎这婚房去了装饰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脑中过往也跟着活了起来，想起陆云起在这里曾如何教习她诗书，心中一阵恶寒。
那些朝臣之中许多是言官，何曾见过这般阵仗，有些人躲闪不及，被箭伤了手脚，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徐君月看着，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
“再耐心等一会儿，就快了。”沈行舟似乎看出了徐君月心中的不适，压着声音道。
“什么就快了？”徐君月话还未落，箭雨便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兵器碰撞的打斗之音。半晌，屋外火把星星点点，顺着窗格映得大堂也亮堂了许多。
几个士兵开了门，为首的那个人，着铠甲行礼道：“教各位受惊了。”众人纷纷从避挡之物旁露了个脑袋出来，一人高喊：“圣上来了。”大家这才纷纷起身，跑了出去。
“你的计谋？”圣上来的如此及时，徐君月一下便想到了，连忙问沈行舟。
“我们之中，陆云起与你最相熟，骗过了你，自然也骗得了他。”沈行舟解答着，拉着她向屋外走去。
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再出门，门外已是尸血满地。腥味弥漫，直冲脑门儿，徐君月看着刚刚那些活生生的人，现下都躺在地上没了气息，心中悲愤交加。她看着已是刀斧加身跪在地上的陆云起，他那身红彤彤的喜服沾上了地上的血，仿佛是被血染红的。
可不就是如此？他的名利权势，哪一个不是用这些将士的血肉高高垒砌的，他爬上去的每一步，都是踩着别人的骨头。可他却毫无悔改心中不知感恩，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视人命如草芥，越发没了人性，忘了初衷。现下就是教他人头落地百余次，也不足以还清这份血债。徐君月越想，心中怒过越盛，指甲嵌进了肉里。
如今她就要大仇得报，可是她心中却毫无松快，只觉得这份他应得的惩罚，来得太晚太晚了。
明月高悬，清风拂过，那边的戏台子，似乎还唱着曲儿，顺着风送来几声咿咿呀呀，也不知道是谁选的戏文，此词颇为应景：
眼看他起朱楼，看眼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晚间，众人退散，徐君月乘了车架而回，沈行舟则携带手书入了宫。徐君月推了窗格，夜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香岑在一旁看着，看不透她的心思，缓缓道：“姑娘，你不开心吗？”徐君月转过头，香岑再细看，已是满脸泪痕。
“我以为我会开心的，可我回看人生十几载，只觉得荒唐。若我父母有灵在天，是怎样看待我视陆阿耶如父？又会怎样看待我对陆云起的忠心耿耿？心中可觉得我是认贼作父？”徐君月越说越哽咽，泪眼婆娑。
“姑娘，不会的。”香岑被她感染，喉头一紧，话尾也带了哭腔。
“我为人子女，甚至从未给他们上过一炷香，扫过一次墓。他们，可会心寒？”徐君月抹了抹眼泪，抚着面，那些话语吹进了袖子里，闷声闷气听着让人心里发堵。
“姑娘是你阿耶阿娘的心头肉，又怎会，怎会这样想你呢？尽管你被教养陆府，可你这些年，过得开心快乐，这就是他们最想看到了。”香岑不知为何跟着眼泪也下来了。
徐君月听着她的话，尽管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心里还是舒缓了许多，眼下看着对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伸了手去给她擦泪。
“教姑娘笑话了。”香岑略有些羞赧，躲了一边儿，自己三两下摸了泪儿。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梨花带雨狼狈不堪的样子，都抬了袖子掩面一笑。
气氛轻松了许多，徐君月忽地想起什么，开口问道：“所以，华容公主并未真死，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