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喜服早已被扒掉，白色里衣沾了许多脏污，头发散乱，几根枯草插在已是打结的发丝上。徐君月看着眼前这个人，若不是沈行舟带她而来，她定是认不得他了。
“君月，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陆云起看着徐君月，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也不管地上是否有水，他脚上镣铐拖的叮叮当当直响，他咚咚地磕着头，额上被撞的血肉模糊也毫不在意，仿佛都不会痛一样。
徐君月向后退了两步，握住沈行舟的手一紧，声音哽了一下，才道：“陆云起，你当真，当真知错了吗？”
“我真的知错了，君月，求你。”陆云起闻言立马直起身，向前膝行，用那双满是污垢的手去够徐君月的衣裙。
“求我？”徐君月有些不明就里，跟着他的话喃喃道。
“求你，救我。”陆云起死死攥着她的裙角，那四个字是从紧闭的牙关中挤出来的，好似溺水之人呛水下沉前那副模样。
“我怎的救你？”徐君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百感交集。原来，这份所谓的歉意，也是为了保命才道的。她不禁冷哼一声，言语之间更多凌厉，道：“所以，你所谓的道歉，只是为了我救你？”
“没有，君月，我是真的知错了。”陆云起愣了一下，才慌忙解释。
徐君月从他手中扯出了自己的裙角，看着他手中所握的布料越来越少，陆云起的声音更显急切，他拼命摇头，在他眼里，眼睁睁流逝的，不是裙角，而是生命。
“我真的不该，一次又一次的对你抱有希望。”徐君月向后退了两步，她看着那双曾经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如今已是溃烂不堪，恍惚间，她不得不问自己，到底哪番样子，才是真正的陆云起。
“君月，你听我说，我不过妒忌沈大夫罢了，我只是想你回到我身边。之前那些事，都是假的。”陆云起抱着柱子来回摇着头。
“假的？你是说你欺瞒于我是假，我父母之死是假，你拿我的姓名换前程也是假，是吗？”徐君月直觉心中恶寒，连连摇头，绝望道：“陆云起，你就不要再拿我当傻子了。我以为凭着多年相扶，你我最后一面，至少能听到你真情实意的一句道歉。没想到，你临死了，还要利用我。”
闻言，陆云起抱着柱子的身形一顿，而后直直地垂了下去，他的发丝黏在脸上，看不清他的神色。徐君月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心？想来也可笑，我竟被你玩弄于股掌中十几载，怪我眼瞎。莫说今日救你，我更想今日手起刀落之人是我。”
忽然间，陆云起突然仰天长笑起来，笑声渗骨透髓，徐君月看着他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骤然想起他高中状元之日，那时的他，可曾想过今后的自己会是这般吗？若是能重来，他可还会重蹈覆辙？
“沈郎，我们走罢。”徐君月拉了拉沈行舟的衣袖，眉眼上抬，看着他。地牢再暗，她的眸子也如明珠一般，沈行舟忽地庆幸，庆幸她与陆云起相处多年，出淤泥而不染。
“我们走罢。”沈行舟拉着她的手向外走，与来时不同，他们今后的每一步路都与光明更近。徐君月知道，她的过往在今时今日之后，便烟消云散了。
两个人迈上重重台阶儿，当那扇厚重的大门打开又合上，徐君月回身看了眼，与来时别无二致，此情此景就好像是投了石子入河，涟漪荡开，又恢复平静。
“可有何感受？”沈行舟回看着徐君月，柔声细语。
“我以为会很痛快。”徐君月敛了目光，回答道。不过她在爬上阶梯之时，有想过，沈行舟曾经所住，也是这般地方吗？但是她看着他阳光之下扬着的唇，看着那双深邃的眸，就问不出来了。
“我之前，也是这般。”沈行舟似乎读懂了她的所想，直接回答道。徐君月心中一阵刺痛，心里开始泛起了酸，她紧了紧手指，眉头渐渐蹙到一起。沈行舟用力拉了下她，胳膊拦住她的腰，柔声道：“都已经过去了。”
徐君月眼角泪花朵朵，跟着他的话喃喃道：“都已经过去了。”
沈行舟用手指拭去她的泪，看着她这副模样，他却忍不住笑道：“或许正是有那段经历，你我才会相逢。”
“此言何意？”徐君月不解。
“大概是因果轮回罢，大家种的因不同，这果也不同。”沈行舟一面说话，一面将目光落在那扇厚重的大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