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诸伏高明同住其实是一个挺冒险的行为。
就算她有两位数的安全屋用来存放装备和资料,可上手惯用的东西还是难免会留下痕迹,而且更重要的是,真要住在一起,今后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对方看到。
哪天出了门,哪天回来晚了,哪天在外面吃了饭,哪天在外头换了衣裳,全都会在对方眼皮底下过明路。
生活中的一切都会变得透明,然后在对方的眼前无限放大——这是在钢丝上跳舞,一步踏错都能让两个人之间岌岌可危的信任跌入谷底。
但这么做也有好处,因为观察是相互的。
在她的眼中,诸伏高明的生活也会变得透明。
托斯卡纳死了,斯蒂芬公司倒了,他们成了她和金菲士两边的替罪羊,这一摊子事儿警局当然得善后处理。她处理了几个金菲士在局里的眼线,但那不是全部,不管是总局还是分署里依然还有金菲士的子,有些她知道,也可能还有些她不知道。
透过诸伏高明的眼睛,她很快就能弄清这些。
而且金菲士手下养了不少打手,就算她再怎么想回避,最后的冲突也没法避免,她不可能只凭自己的力量和对方打,这个正面战场得交给警察。
这倒也不是因为她没力量和金菲士打,金菲士能养人,她也能养,但问题是,如果是她带着手下人和金菲士打,那叫□□.火.拼,是见不得光的战斗,保不齐会被什么因素干扰。但如果出手的是条子,那就是清朗行动,带着点天然的正义,而且会带着点不把黑恶势力彻底扫除不会收手的意味。
想彻底咬死金菲士,警察的力量显然比她自己好用。
她想从诸伏高明手里套话,也想借诸伏高明往警局里传话,但她不可能每次都像是之前调取卷宗那样,赖在警局的休息室里,借口等诸伏高明坐上小半天。
那种事情做一次是浪漫,做多了就是麻烦。
养好了诸伏高明这条线,她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不是吗。
十一月的风已经很冷了。
即使到了下午两三点,阳光浇在人身上,也不显得暖和。
玄心空结提议去附近的咖啡馆喝杯热可可,再慢慢商量日后相关的细则,诸伏高明对此并无异议。
对同居的事情也没有。
往教会外面走的时候,是他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他也开始逐渐适应“恋人”这个角色了啊。
玄心空结想。
对于一般人来说,“恋人”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而玄心空结在与人交涉的过程当中,也喜欢将自己摆在一个绝对“特殊”的位置上,以此来创造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从这个角度来看,“恋人”这个身份实在很好用。
尽管她其实从未认真思考过“恋人”对于她来说算是什么。
一个人连爱也感受不到,又怎么可能和人相爱呢。
那是与她的世界无关的东西,她一直这样觉得。
沿着来时的小路没走出几步,视线尽头就出现了个高速移动的小黑点,小家伙像是个小.炮.弹似的,直朝着两个人的方向飞了过来,一头扎到玄心空结身上。
玄心空结被小家伙撞了个趔趄,两个人原本牵得就不牢靠的手也松了。
“……纯子,你怎么跑出来了?”看着怀里的小灯泡,玄心空结的语气里有点无奈。
“这话应该纯子来问才对,纯子找你找了好半天呢,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呀?”
“我……”
“而且纯子可不是偷跑出来的,瞻礼祭已经结束啦,是仁尾神父让我来找你的。”纯子打断了玄心空结的话,连珠炮似的说:“仁尾神父好像有事要和你说,他说你明明也来了礼堂,可是结束之后就不见人,肯定是偷偷跑出来了。”
“你这个小鬼头。”玄心空结拿食指在纯子额头上戳了戳:“我也是有事找诸伏先生说,所以才出来的。”
“嗨呀,这个也不重要吧,仁尾神父说他在休息室等你,让你快过去,我看仁尾神父好像挺开心的样子,应该是好事哦。”
好事……吗?
玄心空结的心思稍沉。
她很少会动用仁尾奈堂这颗棋子,因为她对这个人的信任程度其实相当有限。
虽然两个人在小的时候有过一点交集,不过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谁也不能保证谁会变成什么样,而在长大重逢之后,她一直不太摸得清仁尾这个人的命门。
只身来到长野之后,她找的第一个人就是仁尾,她原本想威逼对方,让他把教会福利院给她当落脚点,然后再慢慢运作,她以为以仁尾奈堂的性格,多半会跟她讨价还价,然后在交涉的过程当中,她就能探清他的底。
但没有。
仁尾奈堂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顺从,甚至主动动用了自己所拥有的所有关系,把他在长野经营的一切都交给了她。
他太听话了,而且一副别无所图的样子。可能在长野这滩浑水里站稳脚跟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毫无所图呢?
这样的表现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城川澈会无条件帮助她,她可以理解,因为他们都是上面统一调派下来的,他们的利害关系一致。
但仁尾奈堂的行为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他是张很好用的牌,但他身上缺一道保险,缺一根能百分之百勒住他的缰绳。
玄心空结脸上笑容不变,转向诸伏高明,抱歉道:“看来我得先过去看看了,不然你先去咖啡馆等我吧,我估计也要不了多久。”
诸伏高明颔首,说:“如此,我等你。”
玄心空结回到教堂的时候,原本聚集的信众已经散了。她穿过走廊,来到了给神父预备着更衣和休息的休息室,没敲门,径自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