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公车摇摇晃晃。
姜青妤戴着渔夫帽坐到18路车后排的角落,伴着夕阳回到居民区时,楼下正沸沸扬扬挤着一堆老人、孩子和年轻人。
“出来,姜青妤!”
“出来给楼慎道歉!!”
三个小时前她在视频里看到的抵制横幅、泡沫板、十数张写满愤怒仇恨的脸,宛若一座座喷发的火山,气势凶猛且滚烫的熔浆,已从公司迅速涌至她的家门。
“哎,哎,小姑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啊?”一位驼背的老人劝道:“这个喇叭不要用啊,我们年纪大了,受不住。”
“我们是来找姜青妤的!”
领头的女生仍用喇叭,回头有理有据地说:“她打了人,不认错,还隐身!不就是觉得楼慎退圈了好欺负吗?还想拖着拖着就敷衍过去是吧?想得美!有我们‘生姜’在,她今天必须给一个说法!”
“对!给个说法!”
“发视频道歉!”
“嫌烦就告诉我们她住那栋楼!”
她一呼百应。
老人们似懂非懂,搭不上话,倒是几个看不过眼的中年住户大声斥责:“打人你找警察啊,在这喊算怎么回事?什么姜不姜的我们根本没听过,没这号人,再吵我可打110了!”
“不可能!我们收到消息,姜青妤就住在这!她一定在!”女生边说边打开微博,搜索图片:“喏,就这女的,你们有没有见过?要是能知道她住哪一层,我们也用不着在这里喊,你以为不累啊?”
看热闹是国人的天性,人们推推搡搡地靠近屏幕,还真有几个觉着眼熟。
“我好像见过这人,天天戴个黑帽子,不说话,打扮好阴森的是不是?”
“是有,肯定有,4栋业主群里发过这张照。不记得哪一户了说楼上每天半夜三更烧东西吃,有阵子还老唱歌、跳舞。这破楼房压根不隔音,你打个喷嚏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出这事能不闹么?”
“哪一户?”女生双眼亮起:“帮我们问问呗,问清楚了就不吵你们。”
“我找找啊……”
恍然间,看客与粉丝结为同盟,夕阳西下,蒙眬的光降临他们的身上,勾勒出一道重叠的、扭曲的影子,几近吃人的兽。
人群外一颗大树阴影下,姜青妤看剧本的时候习惯性把手机调成静音,到现在才看到十多个来自周珊的未接电话。
还有微信消息。
2:25 在哪?
2:28 又练戏?
2:46 楼慎粉丝打听到住址了,一小时左右能到你家。我在你家敲门没人应,看到这条消息给我打电话,先别回家。
到了三点四十,周珊又发来一条:【舆论还在升级,这事短时间结束不了。你有点准备,最近别回家,找地方避风头。实在没地方去再联系我,我想办法安排。】
……
短短几秒,人群里的话题已经进行到姜青妤究竟住在四楼哪一室。
粉丝们抬头望那扇紧闭的玻璃窗户,几十双眼里不约而同流淌过阴冷的嘲意,抬脚迈上台阶。
——她们正在接近她的家。
她们试图接近她的港湾,侵犯她的秘密领域,想把她扒光了衣服食肉饮血。
春天的风令姜青妤觉得不适,被砸响的门扉惊扰她的耳膜。她听到身体血液隆隆的流动声,一种想要呕吐的欲望将她笼罩。
【金蛛是我的吗】
她找到副导演的头像,发出求救般的询问,许久,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复。
“姜青妤!出来!”
“出来出来出来!我看到你了!”
粉丝们的叫嚣仍在持续,在壮大,好似一把把刀锋抵上她脆弱的脖颈。
几分钟后,姜青妤指尖平稳,拨出微信电话。
“你害怕,我可以陪你回老家。”
电话显示接通后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接着她说:“但我没钱买车票。我饿了,家里被别人弄脏,很吵,没地方去。”
“所以?”陈安娜不明所以。
“你来接我。”
姜青妤报完地址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