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滋味从手臂渐渐扩散到身体各处。
仿佛有一百只一千只蚊子刺破血肉,越过头骨,从各个不同的位置分别叮咬她的大脑……吸食她的脑髓……弄得她越来越痒!越来越难受!忍不住用力地抓挠起来!
手背、手腕、小臂、手肘、大臂,包括肩膀、锁骨、后背、双腿。她先是隔着布料抓,很快又张开五指伸进衣服里抓。
抓呀抓。有一段时间顾不上修剪的指甲,毫无间隙地紧贴着人类躯体表皮滑过,留下左一道右一道且深且红的抓痕。
——不够。
她急忙挽起袖口,拉开包链,拿出一支红色水性笔,用笔珠代替手指一阵猛划。
还是不够!
真的好痒……好痒啊!!
痒得让人发疯!疯得失去理智!不得不改用笔一下一下高高抬起再快速落下!狠狠地戳进真皮!戳进血管!硬生生戳进自己的骨头缝隙里!灵魂里!眼睛里!!
脆弱的人皮抵不住伤害,向下凹陷。
洞眼里流出血来。
无比清晰的痛感袭上神经,可是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够——
真的——不——够——啊——
完全——不——够——啊啊啊——
……还有什么?
一定还有什么更尖更好用的东西吧!就是那种,能够彻底插穿这条手臂,砍下手指,把它剥皮削骨,痛快剁成一团肉泥的东西!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啊啊啊??
……思绪湮灭于无止境的瘙痒感中,陈安娜总算找到一样符合心意的物品。一把小刀。她神情怪诞,手握刀柄,刀尖垂直对准手腕大动脉,正要一把扎下去时——
姜青妤突然出现在身后,推了她一下。
无视她鲜血淋漓的双臂,对方直挺挺站在上坡,居高临下,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指使道:“那边,好像有东西,你去看一下。”
陈安娜顿时恢复清醒。
姜青妤所说的是一块位于两人后侧方的灌木丛,丛中一簇簇灰扁叶片以极小的弧度、极低的频率微微抖动着,若非十分细心的观察者,恐怕很难察觉如此不起眼的动静。
但愿不是豺狼、野猪一类的生物吧……
陈安娜手持小刀,轻手轻脚的靠近。
脚底落叶咔嚓作响。
伸手拨开木丛,一副堪称吊诡的画面赫然映入眼球。
那是……一大团交缠的蛇球。
红色、黄色、青色、绿色,俏丽的樱花粉色里包含漆黑斑点,刺目的紫罗兰色中混有冰蓝圆环……湿滑的鳞片与鳞片相互依偎,缓缓摩挲;分叉的舌头与舌头暧昧交接,汁液泛滥。
它们……密密层层包裹在某种体积庞大的物体表面,仿佛进行一场集体狩猎,正阴狠、狡诈地用身体紧紧缠缚住猎物的双目、鼻腔与唇舌,从根源剥夺对方的生机。
又像狩猎成功后的狂热庆典,所有流连森林中的蛇不分雌雄,倾巢而出,有如世界末日般极度热烈交合在一起。以各个不同的角度、力度摆动尾部,扭曲身体,自动物腺体中散发出一股又一股浓烈的腥香……
光怪陆离,前所未见。
饶是生性沉稳的陈安娜见了这幅场景,也不禁呼吸一滞,许久才喷出一口热气。
蛇对空气变化相当敏感,嗅到生人气息,当即四散逃窜。
而那只被弃留下来的猎物,毛发厚实,骨架宽大,呈蜷缩状。原来是只棕熊。
熊的皮肉早已被猎食者穿成筛子,沦为一个流干血的蜂巢,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怀里另抱着两只同样千疮百孔,奄奄一息的小熊。
小熊眼珠不见了,黏腻的熊毛上只剩四个黑乎乎的洞眼,连同四肢爪尖,都对着前方。
姜青妤近距离打量完毕,直起身,往前走。
“去哪?”陈安娜眼疾手快的拉她。
她答:“出去。”
“什么?”
“想出去就跟我走。”
“……”
指鬼打墙吗?
陈安娜迅速拾起两个重量不容小觑的登山包,半信半疑:“你知道出去的路?”
“不知道。”
“那你……”
“是山说的。”
——山让我走这条路。
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姜青妤极其有限的耐心用尽,只管自己一声不吭往前走。
灌木、泥路、山沟、斜坡……陈安娜尾随其后,随时留意周边景色的变化。
说来也巧,几乎每隔一段路程,尤其是来到分岔路时,那团蛇球便会再度出现。闻声受惊。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溃逃,直至下一回又与迷路的人类意外相逢。
几个回合下来,犹如活的导航,两人脚下的小径越来越宽。
再走十多分钟,视线豁然开朗,远处一大片平坦的草地、环湖突兀地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