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雾追问了一句,李慕白没有回答,云开雾就感到有些不满,厉声道,“你抬起头来说话!”
云开雾以为她有心想要欺瞒,不期然却看见李慕白抬眸,一双那么悲伤的眼。
“她们不是为了帮我庆祝生日”,李慕白声音沙哑道,似乎说这话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因为就在3月6号下午的时候,我的一个很照顾的后辈学妹告诉我,她们打算在我生日那天拍下我裸体的视频传到网上去,叫我不要回”
李慕白缩着的肩膀有些瑟瑟,眼神也变得凄凉而有些冷然。
“我想象不出来,到底是有多深的仇恨才能这样对我!大概就只是因为,最后一次她们在宿舍的时候,李如兰要我快点洗澡说什么早洗晚洗都是洗干嘛不早点洗的时候,我一下子回了她一句,早死晚死都是死,为什么人不早死,总有那么些原因的……所以她们才会这样过分吗?非要做到这样子的”
李慕白有些哽咽,但还是强忍着泪水,“我甚至连她们的气味都忍受不了,感到透不过气”
说到这,李慕白用力把眼里的苦涩隐了下去,“所以3月6号那天晚上,我在六点就提早洗好了澡,然后在校园里的湖边坐着,因为我没有地方去——本来我很想自杀的,但我做不到,我看到那湖水,就无法想象它们灌满我肺部让我窒息的感觉……我只有一个人待着,所以没有人可以证明”
她抬头看了一眼云开雾,又飞快地低下了头,不语。
云开雾取出李慕白收押那天的照片,她的穿着的确是打扮了一番的,对于一个不注重仪表甚至有些邋遢的独身女孩来说,这么认真的在晚上打扮,无疑符合每个人死去都要尽量得体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
只是,云开雾不解道,“既然你知道她们要对你做什么,那你为什么又回去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买了电棒,好几个呢”,李慕白勾起了一些零星的思绪,“在我们学校超市买的,我想离开这里,当时想去我妈的墓地那儿,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只要一想到那些事情,就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感官消失,因为我宁愿在墓地里,也不想和她们在一起”,李慕白两只手绞着。
云开雾克制着心里的感受,尽量忽略自己内心的那个想要停下安慰她呼喊,保持理智。
“但这不合理,你说你要收拾东西马上离开,可事实是你好好地睡在你的床上,直到第二天你的同学发现时才醒过来的”
这话说得李慕白一怔,但她还是开口了,只不过说的话似乎连自己都有些怀疑,“可能我太累了吧!但这也不太可能,我一向很难入睡的,可那天,我怕她们为了拍那个什么视频上来扒我,所以拿着电棒在黑暗中等了很久”
李慕白皱着眉头,努力回忆。
“……不过我也不知道,大概5、6分钟吧,预料中灯光没有亮起,我以为她们都睡着了;但我却困得不行,几乎都要立刻倒在地上,但因为我觉得地板很脏——我有些洁癖,所以强忍着晕眩爬上床去……”
“那,那时候你有闻到什么气味吗,或者当时门窗是关着的吗?”,云开雾想了想,皱眉询问道。
“我有很严重的鼻炎”,李慕白无能为力地说道,“一般细微的味道闻不到;不过当时门是关着的”,李慕白颔首。
云开雾沉吟不语,修长的指节扣了扣沙发扶手。
似懊恼道,却又一针见血地,“你不是对这个世界失望,没热情了,肯定不只是怕溺水吧,为什么还活着呢?”
李慕白闻言猛的抬起了头,柔顺浓密的头发摇晃了一下,她也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又垂了视线,“总有那么些原因的”
“你的回答总要这么引人注目吗?”,云开雾调笑了一句,意味不明。
李慕白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如果可以引人注目的话,为什么不呢?”
“我算知道听你说这句话的人的感受了”,云开雾兀自话风一转。
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你明明都没有经历过那些事,为什么不站出来否认呢”
正因为刚刚那尴尬的事还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李慕白眼珠一转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
却是脱口而出的话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气和委屈,“难道我要拉着每个人说我没被……轮……过吗?”
云开雾皱眉,一下子又舒展开来,起身,高大的身影倒映在病房的供医生观察的透视玻璃上,踱来踱去后似乎很急躁的样子。
而就在李慕白以为他会说着什么的时候,他却一下子停住。
“那么,告辞”,云开雾说完,没等李慕白反应过来就已经反手把门带上,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李慕白一头雾水,但因为他的离去,少了威胁,全身也松懈了下来,像打了一场大仗一般。
只不过云开雾的突兀离去,让她终于有时间想起自己的命运。
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呢?李慕白向后倒在床上,这样想着,望进了天花板里的一片深纯。
云开雾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刚刚那个年轻医师双手插在口袋里等在门口。
“我找了一下她的记录,给她送药”
年轻医师的金丝框眼睛没有让他落入丝毫俗套,反而为他白皙的面容增添了一丝不可侵犯的高贵。
他嘴角一咧,尽是嘲讽,“我以为你们会马上吩咐我呢”
“那没人吩咐你为什么又来了?”
云开雾好笑道,他想起这个男医师是谁了。
这个人是最近才声名鹊起的有名法医萧衍。据说本来也默默无名的一个小医生,可是一次行医中无意卷入帮派斗争,之后就消失了,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时,他的性格已经变得有棱有角,全身冷冽的气息也时常全开。
像云开雾这样在国际办案的人都知道,有真材实料的人才有资格有脾气,云开雾也有自己的个性,但他对于这种未来可能有合作机会的精英法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般都是尊重的。
萧衍似乎没料到云开雾会这样说话,目光一闪,不知为什么,似是开脱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我一贯都不多管闲事,但她看上去可不是一般的可怜……她的手臂瘦弱无力,没有服药会经常发抖,连用力握紧都很困难。而且杀死七个人,还要碎尸,怎么都不可能是她做的……”
“那她手上的伤痕怎么解释?”
萧衍嗤笑一声,“你们根本没听她解释吧?她那是被杀鱼的锉刀划破的菱形伤痕,听说那个女生家境不好也没毕业,经常做很多体力兼职,意外受伤也在所难免。而且我说了,她身体不好,就算服药了也还是不免经常失手,伤到自己……”
“再说,她一个人就算再有能耐,怎么可能抵得过七个清醒的人,就算只是刚从睡梦中惊醒,强烈的求生欲望也会使她们对她大打出手的……”
萧衍说到这是,突然想起刚刚他检查过的那具温热的身体,她通红的身体、和修长的手指关节繁纹上,都是被火喷伤,或是搬扛东西的夹伤,再加上她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就不由令他有些颤栗。
更让萧衍对那样对待她的人们生出了些感同身受的气愤——曾几何时,他也曾被这样无情地抛弃过,却没有一个人来拯救他……
云开雾却是从他的话中抓到了些什么,急忙问道。
“嗯,那么,有没有那种药物可以让人失去意识,但事后却检查不出来的?”
萧衍被说得一愣,然后皱眉思考了一下。
“有,西国为了提高最新型97□□消费体验而新制出的安神香”。
萧衍顿了一下,继续思考道,“它是配合那种毒品使用的,如果在吸食毒品时点上,会增大感官刺激,更能体会到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但如果没有吸食毒品的人闻了的话,血液的促进循环反而会呈现抑制,一下子就会晕倒的”
“呃,那么普通人有没有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持5到6、7分钟的清醒,或者甚至更久?”,云开雾紧接着问道。
“你说李慕白吗?”,萧衍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按照医学调查来看,一分钟就已经是极限,但李慕白服用过那么多的混合药物,也许本身对药物就有一定的抗体,再加上她意志坚韧的话……这也是有可能的事”
“那么,那种安神香检查得出来吗?”,云开雾不放弃地追问了一句。
萧衍摊了摊手,“不能,气体是最难以甄别的物证,很抱歉我们还没有这样的能力;不过它和那匹配的话,我建议你查查那些女生是否吸食过毒品的好”
“为什么这样说?”
萧衍笑了一下,“人都是以死者为大,像这种坏形象方面的事情当然能免则无。你认为那些政治家会在发现错误,尤其是有关自己的丑闻时第一时间想要解释吗?不,他们首先会做的,是隐藏它们,然后任谁也鞭长莫及……”
云开雾低头沉思了一会,然后抬眸,伸出一只手得体的露出微笑,“多谢指教;我是Loise.Wenesdon,云开雾,很高兴认识你”,这话很是郑重而且有礼,是真正正式结交的意思了。
萧衍顿了一下,才伸出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握了一下,“萧衍”
简单的几句过后,云开雾离开了14层。
而萧衍也朝那个两个干练警卫守着的病房走去。
萧衍推门而入的时候,李慕白猝不及防地整个身子钻进了被子,原来她正在换她的便服。
“抱歉!”,萧衍破天荒头一次进门没有敲门,都怪和云开雾聊天说得忘了神,这下子冒犯了她,只得慌乱地道了一句,然后连忙退了出去,直到李慕白换好了衣服才又站在了病房当中。
“这是你需要服用的药物,用量都标注了;你刚刚才检查过最新的情况,所以不用担心这些药物的作用”
萧衍认真负责地说,只是他眼尖地发现李慕白在听到检查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更尴尬了一些。
连带本来毫无感觉的萧衍也有些不好意思,气氛不由地有些尴尬起来。
李慕白的脊柱有些弯,可能是因为她一直低着头的缘故,萧衍曾经也是那样蜕变过来的,所以一开始看到她那唯唯诺诺又拘谨的样子,他是有些不耐烦的。
他听过那个案子,所有人都说凶手是一个曾经被强迫过的阴暗少女,脑子有病才这么变态——是以萧衍看她那副英勇就义的作态觉得嘲讽。
可谁知道——早知道她还是个处女就换个女医生了,萧衍这样想着。
天知道他刚刚检查完她完裸露在外的身体时,看她的眼光也只不过看一堆器官而已。
可当他的手伸进去触碰到她还是处女的象征时,她那纤细包裹着骨头的完整躯体,在他眼中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散发着象弥香气的女性裸体,勾起他曾经泯灭的对异性的很多想往。
萧衍回过神来看到李慕白低着头,手在被子里腹部的位置蜷起凸起的痕迹,有些柔软的情绪浮了上来,“怎么,你肚子不舒服?”
李慕白捂住肚子,脸色有些白,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似觉得在他那样尔雅的人面前说那词亵渎了他。
萧衍一想就明白了,微微一笑,“你现在肚子有些抽痛,还有一种很想腹泻的感觉对吗?”
李慕白飞快的点了点头,却又羞愧于她点的太快了而有些不好意思。
萧衍温言道,“你那是太紧张才会这样的,不要紧张……”。
萧衍突然想起她是恐惧和人交往的,而且他还是个刚刚“偷窥”完她全部身体秘密的人,她怎么能做到不紧张呢?
萧衍一笑,看她把自己包裹地越来越紧实的身体坐在床上,只好说了一句。
“那你好好休息吧!”
萧衍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快速退了出来,带上门的那刻,萧衍长出了一口气。
余光瞥到警卫偷偷看他,唇角一抿,故作高深地拍了拍他们的肩,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地走了。
门口的两个警卫却都是一副莫名其妙脸,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