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鬼柳(2 / 2)

青山志 张景贤 6446 字 2023-03-19

如他所愿,朱鬼柳睁着肿胀的双眼,轻轻地吐出。

“我们离婚吧”。

理间深秀听后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没过一秒表情却又凝重起来。刚要动作的时候,朱鬼柳却扶着门慢慢地站了起来。

天色已经微微透亮了,太阳也快要升起,理间深秀于是站着不动,后背背着光看缓慢移动着的朱鬼柳。

只听得她唇一张一合,而理间深秀耳朵里脑袋里不知道为什么嗡嗡嗡地响。像是一个不要命的赌徒,赌博到最顶点,得出结果了,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地乱哄哄的样子。

好半天,理间深秀才听清,“你从来是不让人喂饭的--难道当初我们见面的第一天,你肯让我喂饭就是……因为想看我的戒指?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那么多的打算?”

他听她这般凄凉地说,本想硬起来的话也就变成了一句风轻云淡地“谁说得清呢……”

但似乎才是他这漫不经心地模样激怒了她,她冷笑一声,“我也是长见识了,怎么还有你这种明明就是那种人却还要百般抵赖的人呢,为什么不干脆就承认了,这样有意思吗?你不用这样费尽心思还想留个好人无奈地模样!”

理间深秀听到这话后先是眉头一皱,而后却又舒缓,“为你费劲心思?我可没这必要”

理间深秀冷嘲一句,“在我眼中,值得我费尽心思的是我的臣民,我的骄傲--你以为让整个国家的人为了你身份的不要透露做加持,有几个能够做到?正因为这是这种费尽心思,所以我们才可以什么都做得到这些……”

是啊,那些,那些。那些他和他的国家所需要的,她一个也不会。

而且和他,和他母亲也都相处不好,所以才会不能对他们的婚姻生活抱有什么梦幻--因为就算描绘得再好,那也不过只是为了自己内心的理想而已。

他要的世界,就像只有真正有有地下皇帝血脉才可以发号施令的那样:有野心有理想,才是理间深秀正确打开方式,而她没有,所以不能和他契合,只能被他舍弃。

“所以,那个女人是你母亲看中的那个贵女吗?”

朱鬼柳眼睛涩痛,却仍是睁大眼睛看着他,“难道你想和她在一起想到这样,不能等到我们离婚以后再做吗?”

理间深秀闻言浑身一窒--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如果不这样做,不是因为他做了无法弥补犯下错误的话,他都只是还是因为心念着什么,会拖着自己,不去和朱鬼柳摊牌……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不这样做的话,就没有理由,逼自己和她分手--如果不这样提前做的话,如果不这样出轨的话,那么他一辈子也可能说不出口那话的。

而他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他再也达不成自己的理想梦想了。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总是觉得还可以挽回,就抱着那残破的希望,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吧--而所有的那些可能,恰恰是他却不能挽回。

就像他曾经小时候也和缪辰一同奢想过那些画家艺术的工作,也有过想要为爱的人画完一生的情怀。而到最后不也是,浪漫癫狂到可以随时为艺术或者爱情献身的缪辰、也还是这么一路舍弃着下来了吗?只不过他自己更早一点,也更久一点。

理间深秀看着这书房的一角,仿佛看着以前的自己。

在暖洋洋清风飒爽的午后,窝在那里画的鱼玄老人的大脚,就因为鱼玄不让“恶名在外”的顽劣缪辰上来陪他玩--因为所谓的身份有别。

理间深秀目光直视前方道,“不是。不过当初我在书房那里,是因为要安抚她和她的家族--你应该要打招呼、和向我道歉的,因为你当初指责她是贼的眼光伤害到她,又以为我做了什么背叛你的事,伤害了我的尊严……”

“我本来想娶了你们华国唯一的帝国主义x国的公主,不过他们的公主不外嫁,所以我娶了其中一个最受帝王宠幸也收做帝王女儿的亲王女儿,沫兰--你看,其实就连国家间不也是这样?”

理间深秀一笑,还带着些莫名自己都不知道欣喜和羞耻。

“我倒没想用她的好来衬托你的不好之类的,但她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名字温婉,为人又大方漂亮,社交外交能力也够强,天生好命……你们华国不是崇尚无神者吗?那么按照你们的想法的话,她也算是你的兄弟姐妹了,虽然她年龄大你一些,但面相却能算作妹妹。啧……”

朱鬼柳一听这话,心里就在大喊,我才没有这样的什么妹妹呢!

谁都知道x国是他们国里唯一不肯“屈服”的帝国主义国家。

不仅高层的私生活和政治挂钩关系混乱,底层人民也是,频频发出危险的警报……理间和其他任何华国女人结婚都没关系,可和同样是帝国王权主义国家的联姻,那样的目的不言而喻。

可是理间深秀都是那种,她不肯嫁他,都能用两年多时间逼她自己嫁给他,却还以为是他深情的人,华国其他人怎么能看清他的真实意图呢?

现在两国关系如此紧张,那样地往返,未尝有监视探测其他华国国家的野心吧!难道他还是没有放弃地下皇帝?

朱鬼柳一想到这个,简直不知道该什么心情才好,一双眼睛充斥着怒火看他,却又裹着些其他的自惭形秽和嘲讽--他从来没这样肤浅地夸过一个人吧!亏她还一直以为他从始至终都是有内涵的人呢!

理间深秀也一下就被这样的目光激怒了。

虽然这是他想要的,他也努力扮演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但他就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误解--他本来都已经为她考虑那么多了,到头来也是,却……

理间深秀气急攻心似的,却不知为什么用更加口不择言的方式,说出了他本来没想这么说的话。

“你不屑什么?呵,沫兰除了不贞洁以外,没有一项是比你差的--她那种自信的态度,无论谁嘲笑她,她就算无法报仇也会忍耐着以后报复……那点品质并不算不好,因为有血有肉这才生活,你自以为自己很好,可在其他人眼里其实一点也不好……”

“你不要这么瞧不起人”,朱鬼柳忍不住站定,脸上无悲无喜,“有些事情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而每个人也有她的特别之处,不然……”

理间深秀却是打断了她,“你是有特别之处,不过还是别的地方找吧!”,理间冷笑一声,却是累了,所以言简意赅地对她下了驱逐令。

或许放弃朱鬼柳和沫兰结婚的确是和个不错的选择,因为沫兰可以不用他管也过得很好,这样当他可能不得已利用她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愧疚--因为她也懂得用其他的方式讨回去,甚至更多,但却是让他心甘情愿被索要,而不是绞尽脑汁想要去付出的……

可理间深秀就是受不了看着朱鬼柳的眼泪,所以愧疚更炽,才这样更加对她不耐烦起来。

他也知道她是个柔软的人,并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就像最开始在大使馆负气出走。他后来也知道她是一路哭着,在烈日下孤单走那么一条长路回去的。

而她在更先一点的初次见面,把他们救了坐在空地上的唇一张一合,原来是给毫不相识的陌生人的死去的人念卜星经超度……可一想到这,理间深秀又不禁想道,既然她心肠那么好,为什么却不爱护我、呵护我的感受呢?

算了,理间深秀不禁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到,如果她是那般讨好自己的话,那么自己现在抛弃她的感受肯定更加无感了。毕竟无论如何,心软不能用来治国,或者辅助他的事业,而她的确又一无所长。

外不能体面,内不能安他,还凭白让他天天为了她和缪辰和明斯特那样相处的事情,无端端打扰了他一向的坚定不移,是个“毒瘤”。呵。

理间深秀走过去打开门,让朱鬼柳离开,但她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走到门前,不知道是无望还是觉得并不相干--有的时候他宁愿不要她的这种所谓坚强,或许那样他会更爱她一点。

可他想,她还是不难过点的好吧,因为她根本分不清楚好赖人,也是什么话都会当真的那种人,就这样把他的话也当成和别人的话那样吧!

那样,她以后就更不会相信别人了,就和她干爹教导她的那样,在未来没有自己的日子里,她也不会因为轻信他人,而再次受伤了……

朱鬼柳堪堪地即将走出门口的位置,却是扶住门框,

“跟你结婚的是朱星柳,不是我--所以我也没必要签什么离婚协议书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们离婚的消息,在我走之前别说……”

朱鬼柳实在是怕别人用那种眼光看着,所以才只能这样。

然后她忽地想起什么,转过身朝他伸出了手,“你说没用了的,所以戒指还我”。

朱鬼柳边褪下那个绿宝石戒指和结婚戒指,放在门环处的柜子上边说着。

看着理间深秀的眉毛一挑,朱鬼柳就有些生气了,声音也不禁有点阴阳怪气地。

“难道你欺骗了我这么多年,连属于我的东西也不肯还给我吗?”

朱鬼柳这么多年来,自卑或被抛弃的不安全感,多疑时常都有,但她只要一看到那戒指,想起那段几乎不靠意志就无法坚持下来的,每天扛一百次榉木的日子。

因为那戒指的鼓舞,无论多难堪的时候她也能恢复一成不变的面孔--既然它已经对他无用,那么自然,这属于她生命深处的烙印也将回复在她身边。

却没想到理间深秀恶作剧般说出那样漫不经心地话,“不小心丢了,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一向保管不好--不过你不也是,把我也丢了?所以这不能怪我”。

天色已经大明,太阳的光线也清楚地打在了朱鬼柳的脸上,理间深秀陡然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他的心竟然莫名有种变态莫名的快感:呵,她终于也感到痛苦啊!感受到我的那种痛了吧,那种滋味不好受吧?

可随之而来的愧疚的心刚来,朱鬼柳又恢复他惯常有的无悲无喜地审视的目光。

理间深秀蓦地又强硬冷冽起来,他像狠狠撕碎这样的面孔,然后他说,“哼,我最讨厌你这样的脸了,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以为这一切悲剧的发生,是因为你鬼节那天没和鬼打好关系,所以怪到别人身上?”

理间深秀皱起了好看的眉毛,“不,其实所有的事都是因为你的犹豫懦弱,和不作为害得,是你的固执,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是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到现在你都后悔救我,有那种罪恶才是你最大的问题……你真以为善恶有人看着,什么也不争取,从不出门,也不和其他皇妃交往,天神就能给你幸福完美的生活?连我这种被称之为神民之子的人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种更为好听的说法和方式……我倒怀疑你那不能出门、不常能和正常人说话的自闭症是上天给你的惩罚,不然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人会喜欢?”

理间深秀成功地看到朱鬼柳因为愤怒心痛而无比痛苦神色的脸,和因为恼火而忍不住发抖的身体--理间深秀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了,却是再没有比这一次更畅心快意了,虽然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空虚和失落……

毕竟,朱鬼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你吵架的人,他这么做,还真在某种程度上像个跳梁小丑,或者说是上蹿下跳的跳蚤那样可怜。

朱鬼柳强忍住悲伤和愤怒,还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宽慰自己--这点倒是新奇,因为她以前并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快意识到这一点的。

她似乎还想笑一下,只不过貌似做不到只好作罢。

“我已经很清楚你的意思了--不用这么,再多加强调的,说话这么不好听……”。

朱鬼柳绝对是个骨子里自得克制的人,连难听这种贬义词都会换成不好听,理间深秀也就听听看了。

然后她又问了一句,“我只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是为了让你的国家更好,所以结婚后才拿着戒指在忙;那……王后她,之前以为我是地下皇帝的女儿吗?”

朱鬼柳眼神里看不出什么,但声音却泄露出一丝颤抖。

是啊,如果都知道并误会了她的势力了,都要利用她了,还那样地对她这般刁难,简直是被狠狠撕碎都都应该了吧?

而她又怎么能好好地呼吸着呢!

当她一想起那些原以为是平常的事情下面,却隐藏着那么多的阴谋,原来那些都是带着目的的吗?

朱鬼柳不敢承受。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还真是,被朱鬼柳尽力当做母亲来对待的人--她甚至连对她自己的妈妈都没有那么容忍过的人,就那样把她卖了,还让她帮她算钱。

即使她们并不需要她,是她要贴上去的……不过那也是,都是真心相处过一段时间,怎么就能这样看着她当做一个笑话对待呢?那她和她的那些付出算什么呢?

朱鬼柳的心一阵刺痛,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还是缄默,然后嘴角扯了一下。

理间深秀是真的看出她什么都不计较了地笑了,像是看遍了人间沧桑后的索然解脱。

“如你所愿,余生我都不会再踏上这块土地……我本就是一个孤魂野鬼,只不过原来你也不是我的救世主,只能是我自己陪着自己而已……祝你成功”

朱鬼柳眨了眨眼说道,而理间深秀也就那样,背着的手紧捏住刚刚匆匆褪下藏在手心里的钲蓝血钻,看着她转身离开。

下楼的时候,朱鬼柳不出意外遇到了人,只不过这人却是三番两次“无意”中加剧她和其他人关系雪上加霜的月见。

月见似乎忘了当初还是朱鬼柳救了她的,后来就因为理间深秀因她对朱鬼柳的态度不好,而只记得第一次在那高速路上,就朱鬼柳喂理间吃完饭被她目光谴责后,理间深秀作为“惩罚”地让她接不到他“递出来”盆子,趴在地上捡了半个小时的餐盒碎片……

其实那些也不为人道,只是今日月见自己猜出来了他们关系的崩裂,所以才敢说出来的这些怨愤,要不然朱鬼柳还并不知道为什么月见老是一副对自己有成见的模样呢!

月见从来都看不惯朱鬼柳老是计较着很多钱物花费的做法,也看不惯她的为人、相貌,因为她就是觉得朱鬼柳配不上他们理间王子。

以前还好,所以她也不好太过明显,现在理间自己想明白要改正他犯下的错误,月见自然不会落后一脚。

不过,要不是朱鬼柳真心觉得累的话,她倒是有兴趣听听月见和王后她们对自己不满之源的出处呢!但她真的太累了,所以只好打断了月见的话,略带嘲讽一笑,“真抱歉,幸好我一开始也并没有相信你,所以其实你现在和我说什么,其实我也并不太悲伤……”

朱鬼柳刚漫漫言想说完最后一句话。

月见却是埋怨起华国人的不是,之前让理间受伤,还死了那么多人才让理间深秀这么劳累之类的话……朱鬼柳想,大概自己是被她当做出气筒了吧?

可她却是没心情听了,她是没有那么无私,但也没她说的那么自私,因为她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人有资格说别人是最自私的人--说这句话的同时,她本身就是个自私得只懂得把自己认为对的东西强加给别人而已。

理间深秀或许正如她所强调的那样,是心怀国家,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赋予赞美的人了……可为什么?朱鬼柳不禁就不明白了,他那么优秀现在干我什么事呢?为什么连我要悲伤的权利也剥夺呢!

这该死的自尊还真是,让她连个大哭的地方都没有--而这个月见,口口声声感叹于理间深秀和她断绝了所有关系而开心,那为什么不当她是个陌生人就让她走呢,还要拿以前的事来打算和她算账听吗?

朱鬼柳不明白。

而又是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清晨。

如果不是这世间创造的衡量秩序,所有人根本不知道这自己所处的是哪个时段的空间里地那样。

朱鬼柳也那样茫然地走在喧闹的街头,当温暖略带炽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她的心却是冰冷的。

她长长的手指之间,血管里的血液仿佛从最深处的阴暗地底流出,生命的温暖永远也到达不了指尖--眼泪已经决堤,那模糊的世界,模糊的视线,又有谁的人生还是人生?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什么真的吧!

当初那个害她花光所有积蓄却骂她司法败类的西国女人,现在花尽五年时间只为验证她的人生毫无用处的理间深秀也是,都不是真的吧?

或许,只有她们西国的生子方法但是真的。

朱鬼柳抚摸着她依旧瘦削的肚子,因为那里孕育着一个不被祝福而到来的孩子,她想尽力不那么难过,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地流下。

她早就该听她干爹一直和她说的:这世界人太多,她一个人是照顾不来的,如果总是太投入,为别人伤心,却忘了自己身后也为自己伤心的人,那该多么讽刺?

她也曾是有人疼的有人爱的,为什么要现在却要把自己变得这么苦?而她既然已经决定除了干爹以外,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为什么却又在理间深秀这里差点丢了她的心?

她不是只相信做出来的事情吗?所以就这样,继续把这种多疑保持下去的话。

现在的话,你看。

她不也是没全丢了她的心,也少了一点痛苦,又可以坚强起来吗?

年老更甚的鱼玄,不知道为什么朱鬼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早上从理间深秀书房出来后,午间就消失不见了。待过后从月见那里知道原因后,却是不由地在拐角处喃喃一句。

“当年明明不是那样……为什么要这么说?”

月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冷哼一声,“那不是重点吧!重点是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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