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全都是利刃,天上的雨下的,全是一柄柄利刃,刀刀刺在身体上,是朱鬼柳哪里都躲不开的痛。
而朱鬼柳的身上血流成河,绚红的血液模糊了双眼,令面前的空气窒息到了极点……
朱鬼柳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还不免大喘气,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刚刚在梦里经历过的那场刀子雨的洗礼。
但还没从她那诡异的梦境中缓过来的时候,却又有别的事情夺取她的心魂。
因为沫兰第二天从旁,降了身份偷偷摸摸过来寻她,意思是想要朱鬼柳把那个戒指给她,而她就会先瞒着理间深秀,让她们母子先回华国。
因为那戒指偷的抢的都不作数,沫兰的意思是,她从自己这里拿到戒指,理间深秀和她也能完成共同理想了,到时候她会说服理间深秀暂时放弃百味--这样一来,至少理间深秀不会再逼迫得那么紧,而朱鬼柳也有缓冲的时间想办法应对了。
而到时候,沫兰她会拿着护照本,将她们母子送上飞机才算数的,由不得朱鬼柳怀疑有它。
朱鬼柳听了心有意动,可本能上并不相信沫兰,毕竟就算到了飞机起飞的最后一刻,沫兰还是有权利把飞机叫停的,而她又怎么能这么片面地,觉得沫兰不是和理间深秀合伙起来骗她的呢?
朱鬼柳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是不是天生就有那些恶劣因子的,没先答应,而是冷笑着。
“你们这还真是,这样一来,我也算是你们的奴仆对吧?虽然我没伺候过你们,你们也不是一吩咐我,我就把自己真爱的东西给你们,但,你们也只不过是拿得费劲了一些而已……这么巧取豪夺,偏偏又无可奈何,让人气的要命,自己却一点事也没有……”
朱鬼柳说着,可看沫兰一副油盐不进,还笑吟吟任凭你说,她自巍然不动的样子就没了心情,总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不过兴许是朱鬼柳真的昏了头了,竟然真的答应了沫兰的这个提议。她私心想着的戒指不能被抢走的,到时候不行,她不给就是了,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的……
然后就这样,朱鬼柳瞒着所有人和沫兰约定了当天的逃跑计划。
当天夜里,朱鬼柳偷偷地叫上仍旧睡得一脸惺忪的百味,潜跑到医院后门侧角,虽然要绕过那么多看顾的人还真挺不容易,但她无所畏惧。
沫兰的车就停在拐角的地方,朱鬼柳正将百味推上车后,刚要跟着爬了上去,谁知道沫兰竟是在驾驶座上推了她一把,径直把车门锁了,留下车窗里惊恐万状看着她的百味,和不明所以的朱鬼柳,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朱鬼柳被推到在地,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但她的心神却知道自己上当了。
这一下朱鬼柳一刹间思绪万千闪过,但又茫茫然然,只知道她的百味现在在沫兰的车上,被沫兰带走了。
朱鬼柳追了上去,伸手挥着,“我给你戒指,把百味还给我……你不能这样”
朱鬼柳越来越追不上汽车,只好着急着另想办法。
朱鬼柳的记忆力真的不错,不然也不能在各种不尽相同的山城里穿梭自如。她陡然想起按照沫兰回皇宫的路线--那么她如果从另一条路走的话,是可以拦住不知所谓想要夺取她孩子的沫兰的。
朱鬼柳像是重回战乱国的战场边缘那般,燃起了一种不能就这样的斗志,脑袋飞速运转,连一向不给力的身体也突然像开窍了般可以狂奔起来了。
也只能是赌一把了。
百味坐在汽车后座的中央,可以直视前方的一切,他抹着眼泪大哭想要回到朱鬼柳身边。
刚开始沫兰并没有搭理他,后来大概是嫌他吵了,只是手搭方向盘不耐烦道。
“你妈妈不要你了……把你交给我带……”
沫兰话音未落,就猛然看见笔直通往皇宫的道路中央,朱鬼柳的身影窜了出来。
沫兰大骇,急踩了刹车,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百味扑到前座,伸出有些肉肉的手拼命想要够他母亲的时候,沫兰踩刹车的脚就松了。
似乎这样,百味能更快地够到他的母亲吧?
沫兰恶劣地闪过这样一丝想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故意,但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汽车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百味的后车门依旧被锁住,沫兰有些茫然地走下了驾驶座,走到路的中央,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朱鬼柳。
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朱鬼柳只是好像在做行为艺术般,躺在地上睡觉而已,她以前也不是没算计过人,只是没碰上想朱鬼柳这种,如此固执的人罢了。
似乎怎么都说不通似的……
沫兰眼睛缓慢的转了转,似乎有泪光闪现。
然后她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朱鬼柳大手,和那像男子般的大手上戴着的地下皇帝之戒的母戒。
鬼使神差地,沫兰想起医院门口朱鬼柳朝自己大喊的,“戒指给你……”,然后她就伸手将朱鬼柳的戒指取了下来。
沫兰的手太细,原本戴在朱鬼柳尾指上的戒指,沫兰一个也套不了,总是太细滑,要掉了出来。
沫兰茫然着急着戴上,没想到朱鬼柳却醒着了,两只眼睛用力地睁着,朝车里一直看去。
百味从后座翻到前座,从驾驶座的位置爬了出来,浑身颤抖地爬到朱鬼柳的身旁。
朱鬼柳看着百味无意识地一笑,血从嘴里流了出来,“不要离开我……百味”
她僵直地躺着,血泪一起混着,流在了这西国心脏城市跳动的街道,渗透在这泥地下无尽的脉络当中。
朱鬼柳浑身是奔跑在这街道过的夷木气息。
高强度运动后的酸痛导致的呼吸稀薄,她的呼吸几乎微弱到不可闻述。
朱鬼柳的手被百味握着,润着血水也不觉得湿腻,只是感觉快要死了,心中竟然到了此刻还惦记着那戒指。
“那是我干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朱鬼柳气若游丝地说着,浑身都是被撕裂的痛楚,“我要留给百味的……请你还,给我......”
救护车队来的时候,百味还在和沫兰抢夺戒指。
不过百味人小分量轻,简直不够看的,那样的情景反倒是像妈妈教导不听话的孩子一般--只不过如果真的是自己孩子的话,沫兰不会真对百味这样。
沫兰只知道,虽然她好像做错了什么,但她想得到的好像已经可以实现了--戒指到手,百味没有妈妈,理间深秀没了朱鬼柳,只剩下她了,所有的一切都会是她的,而不是那讨人厌的朱鬼柳的……
朱鬼柳在医院的手术室里抢救时,理间深秀和缪辰他们都在场。
缪辰抱着百味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安慰快要哭得背过气去的百味,边拍着他的背。
沫兰就对理间说道,“我只是想你开心……”--沫兰的这句话是应对理间深秀之前对她说的,谁允许你这样做的回应。
只不过没敢加上戒指到了,就差百味这种傻话--只是另外想着要怎么和理间深秀解释,“而且母后病重,想看百味……”
不知道为什么,沫兰之前还是一副做错了事慌乱的样子,现在理间深秀来了,可能是因为依靠到了--理间深秀给她的感觉和许诺就是让她觉得如此,所以沫兰又恢复了往常面面俱到得体的样子,看上去坦诚了很多似的。
缪辰抱着抽噎的百味,就不禁气愤站了起来。
“你还真有脸说,前王后就在医院,你带百味出去干嘛?哼,还不是自己想做这些事,又想有个好名声而已……鬼柳才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你肯定是做了别的事情她才会追了出去,敢做就要敢当,到时候看了监控就知道”
缪辰冷冰冰地说,一点情面也不给沫兰留了。
沫兰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很爱理间深秀--理间因为之前沫兰说她庆幸没有爱上那样冷酷的他,所以这次理间深秀打算遣送朱鬼柳回国的混账事情他也没告诉沫兰,以免她死后也落入了那样的地狱。
可沫兰并不知道他的打算,她看得出,理间深秀就算不止对朱鬼柳余情未了,以他不择手段的性格,还真有可能因为朱鬼柳的戒指,还有百味,而搞坏自己的名声也有可能和朱鬼柳复婚,反正他本来也很喜欢她的……
沫兰还记得当初在理间还和朱鬼柳有婚姻关系时,理间深秀和她出轨的那次。
就那一次,她就知道,当那种纯情的美好逝去以后,无论是□□或者感情,他都已经麻木又隐忍的。
除了对朱鬼柳一如既往的愧疚越加深重以外,他应该简直都不知道这些年来是怎么过来的吧?只是和被训斥过疲惫的运动员一般,任性地只想低着头,什么风景也不看地一直朝着他生命的终点--死亡走去,然后完事。
就是因为沫兰不知道理间深秀的这个打算,不知道他这一辈子已经没脸见朱鬼柳,所以决心用这样残忍形象分别。
沫兰只要一想到,朱鬼柳以后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轻而易举地夺走她辛辛苦苦为理间皇室所做的一切努力和成果,她简直就要崩溃了--凭什么,之前的朱鬼柳并不懂事,不能守护她的那些所有。
而在自己把王妃、王后的这份工作做的那么好后,朱鬼柳也懂事成长了,自己就要把多年来奉献的一切统统都交给她呢?
沫兰心有不甘,所以才策划了那些事情。
但她没法反驳缪辰的话,而理间深秀似乎也并不想听她解释,所以沫兰只好一个人离开医院。
张百味一个人窝在缪辰的怀里,心中无比地怀念朱鬼柳那双不怎么白皙,但却非常大、手指修长、指纹细腻干净,还隐冒青筋的大手--那双可以轻而易举握住足球的手,会很温柔地把他护在怀里面。
可现在,他却亲眼见到了那个所谓对自己好的女人,让自己误会了妈妈将要抛弃他的事实,虽然那也因为朱鬼柳的确给了他一些这样的感觉--但那个女人害他伤了妈妈的心,还……
百味知道自己不能单纯怪罪别人,其实最要怪的,是他自己才是。
因为自己无法做到像朱鬼柳那样禁止任何欢乐,所以才隐约想要逃离一小会的,才会有时忍不住诱惑,接受沫兰的礼物,也和她一起出去。
可,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妈妈就在他面前那样,像一个沙包一样,被那样毫无预警地撞了过去,变成了一个躺在地上动都不能动的人。
即使在朱鬼柳最狼狈的时候,百味也没见到过她需要别人搀扶的地步。可她现在就那样了,一动不动地,像被小女孩玩坏了的破布娃娃一样,任人摆布了。
相对于百味的难过至极,理间深秀也陷入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悲痛。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与他休戚与共的女人:一个是养育了他,却断送他梦想,强加给他强国理想的母亲,现在已经病入膏肓;而朱鬼柳,将他从那几乎无法喘息的生活中解放了一丝天性的光亮陪伴,到现在也是……
其实,到头来还不如没有地好。
他失去了她以后的日子,也就回归了以往的生活,虽然看上去没变,但他自己知道的,他的心变得更加颓然末世的--如果结局非要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和沫兰相遇的好。
虽然体味不到那样的美好,可也有无知的勇敢,好过现在知道朱鬼柳命不久矣,和他的理想也将垂暮的无望悲痛。
朱鬼柳是因为车祸的重伤,和随后全面检查报告的出来而被判定死刑的。
理间深秀看了车祸现场的录像,朱鬼柳躺在地上,被沫兰取走戒指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只不过还来不及为朱鬼柳从手术台上活下来而庆幸,却又有消息,说是因为朱鬼柳长期的慢性咽炎,和体弱多病,加上她的鼻肌肉已经坏死,得了一种所谓鼻咽癌的东西。
没办法多考虑百味为了他的母亲和沫兰打架的艰辛,也没法多想朱鬼柳这么多年来忍受病痛,无法呼吸一口完整鼻息的遗憾。
现在的问题是,无论再对她的身体做什么治疗,她都活不长久。
而且她又是个极其有洁癖自我的人,听完后竟有心如死灰,又似是超脱般的意味,所以干脆不打算治疗了。
骨刺的胸腔淤肿间,朱鬼柳在病床上意识昏迷,又时而清醒,不过暂时拖住了性命罢了。
有时她看着理间深秀,恍然不知今日是何夕一般,流着眼泪,思维都错乱了般。
“我想让百味给我生一大堆小孙子,名字我都取好了……我想他重来一次,不要让他的孩子再有没爸爸遗憾,做个好爸爸,有用的人……可,他那么小,又已经那么大了,怎么还能再失去我……怎么才能让他忘了我……他一个人要怎么活?你......”
距离理间深秀给朱鬼柳下的三日通牒早已经过去了,理间深秀却将一切都按兵不动。
似乎是直等朱鬼柳哪天撑不过去直接了事,免得麻烦的样子。
但另一方面,却又像是极其深爱她地那般,因为满心都是她,所以什么无力再维系下去的那般绝望。
理间深秀此生都没有像朱鬼柳在的时候,那般地恨过自己。
当朱鬼柳昏迷的时候,他因为自己对她的病痛束手无策,而感到懊恼心疼和内疚。
可当她清醒的时候,他又实在无法忍受她想要见百味和缪辰的请求,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她见他的就是了。
理由无他,因为百味也住院开刀了。
是因为遭受重大打击而引起非病理性阑尾炎发作,因为张百味也和朱鬼柳一样是个身体底子不好的人,一个简单的手术却凶险万分。
而理间深秀不想他们互相知道对方的险境影响--说实在,现在就算是全凭朱鬼柳见到百味的惨状,想要好好奋斗,努力生活的决心也是没用的,毕竟她的身体,是早已经垮了的。
不过这些状况,朱鬼柳却是一点都不知。
因为她本就是和对自己,或者分辨别人很困难的傻子,每天早起也是因为饱受神经迟钝而很困扰,所以才如此这般,见理间深秀对她好多了,还以为希望来了,强撑着坐了起来,企图能从理间深秀的沉默中打开缺口。
是的,理间深秀的沉默中。
理间深秀每天几乎都在病房里待着,却沉默不语。
缪辰被他派去照顾百味,所以竟是无一人可以劝他。
“其实我看着很可笑对吧,自己都一片狼藉,还一副自己很能帮助别人的样子讨人不喜欢……”
朱鬼柳察言观色地说着,希望无论如何理间深秀给点反应可怜自己也好。
理间深秀皱眉,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手中批文的笔顿了一下。
蓦地想起朱鬼柳之前给他的那封信,上面写着她愿意把前半辈子求来的运气让给别人,只因为她自己找到了最幸福的人,所以想让那运气帮助其他更不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