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足足有一分钟过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吉文斯,是吉文斯啊,这是他的书!
彭泽风忍不住直接上手去翻,只不过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间后,又立刻收了回来,一个箭步起来,夺门而出。
他跑到茶水间去,左右看不到有水,只好接了一杯生姜水火急火燎地洗干净回来,还拿纸巾擦了几遍后,才捧起书本,打开了第一页。
才刚一打开,彭泽风的嘴角就忍不住扬了起来,因为映入眼帘的第一句,就是那个人手写的字迹:这是还你苹果汤的,算起来倒是我亏了,不过我不介意,你也随便看看就好了--维克多。
看见署名的那一瞬间,彭泽风的疲惫顿时就烟消云散了,连同刚刚没办法洗漱的烦恼都变得无所谓了--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这么情绪化的状态并不怎么好,所以在外也老是克制自己的情绪。
但其实那也没什么好值得称克制的,因为到后来彭泽风发现也没什么是能让他发自肺腑感到高兴的--可能以前还有,但随着他的成长,却越来越少,到最后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后,他就渐渐放弃了寻找。
直到他遇到了吉文斯,不,或许说是遇到了吉文斯的世界。
他把自己带向了遥远的战争年代、阴冷的黑暗人群、绚烂的上流社会,见识了明明战胜却被挡在门口不得进门的外交大臣、为了民族英勇壮举而被整死在监狱的英雄,和绿墙高树的庭院里冲破桎梏的壮美爱情........就是因为那些遥不可及,却又如此清晰铺陈在眼前的一个个鲜活的人儿,在他们的身上,他甚至学会变得宽博起来了,就好像,自己那浑身的疼痛和满身疮痍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以前,他不知道这样苦苦生活着的意义,但从吉文斯的文字里,他却找到了坚持的意义:不单单是为了自己--那对他来说,是新生的救赎,所以彭泽风一直很感激,也对他的疼痛感同身受。
因为,当自己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是那样想的:我不希望任何人记得我的样子,也不希望任何人记得我的存在,我只希望就这样在人海里走着走着就突然消失了,然后我就可以去找寻我爱的人,一起生活.......只是如果那样的话,我爱的人一定会把我推开的,因为我是她爱的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延续,我又怎么可以把她的人生延续得如此糟糕呢?我希望能多爱她一点,但其实,那也并不是无能为力的事情,只要我好好活着便够了--这,也是当初他托人交给他的便条。
而现在,他知道,那个人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够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不让人满足的呢?
彭泽风抱着那薄薄的书本,心里却像被巨大的幸福填满了,就像是母亲曾给的那温暖怀抱一样,让人不禁想要掉下眼泪。
待好不容易将那激动的情绪掩了下去,彭泽风扯了好几张纸,把那本书包好放进了包里,打算等回去以后再好好看--没想到只是他随手的善意,却能带给自己带来一份崭新的希望--这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所以他必须好好善待这份惊喜才是。
只不过彭泽风没想到,在他好不容易回家的时候,还有一份巨大的惊喜.......呃,不,是惊吓等着他。
当他好不容易下了班回来,爬上楼梯,掏出钥匙正要开门的时候,没想到在楼道斜后方的楼梯上却站起了一个人影,在暗得只有一溜秋月白洒进来的狭窄楼道里很是吓人。
彭泽风不禁往后一退,脑袋一下子撞到了墙壁,手却还下意识地护好了包里的书本,只是做出单手防备的状态。
“是我”,那个身影开口道。
“嗯”,彭泽风顿时愣了一下,待那人无奈地把脸移到月白光下的时候才舒缓了下来,“噢,原来是你啊,维克多,你吓死我了”
彭泽风笑了笑,转身打开了门,“你要来怎么不早说呢?你也可以去警局啊,在这里白等那么久.......对了你来干什么呀?”,彭泽风说着,抬脚走了进去。
“我想和你在一起”,吉文斯跟在他后面进了门。
“什么?”,彭泽风卡脚脱鞋的动作顿时就愣住了,任他撞在背后,只整个人都震惊了。
“我说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就像男的和女的在一起的那种”,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彭泽风猛地转过了身,觉得他现在整个世界都玄幻了,脑子也不够用了起来,“我们根本不熟啊”
“彼得第三个情人的二儿子叫什么?”,站在玄关之下的吉文斯突然问道。
彭泽风有些莫名其妙,“陀耶斯啊,怎么?”
吉文斯却抿唇笑了笑,“你看,你喜欢看我的所有文章,已经知道了我的全世界,而我,从我出来后的每一天里,我不是在写书,就是在看你,我觉得我们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
“额,不是,不是这么个熟法的,而且”,彭泽风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为难,“我都三十多了,你才二十出头,我要是加把劲,都能生出你来,这意思你懂吗?”
“我懂”,吉文斯伸手打开了灯,光影下的笑容却很是邪魅,“可你不是没劲可加吗?”
“喂,你说话注意点,什么没劲”
“抱歉,我是说,你想使劲也没地方不是吗?没一个老婆,也没女朋友的”,他掩唇低低笑了起来,眉宇间星目点点。
彭泽风的脸顿时就青了,只憋着一口气,“我只想死的时候还保持纯洁而已”
“那纯洁有什么用?”
“可以使我保持清醒啊”,彭泽风忍不住大声了起来,但旋即,他又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好言好语地相劝,“你以后会遇上一个很好的女孩,然后和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还会有个很漂亮的宝宝,他会延续.......”
“我不能的”,吉文斯只上前了一步,只看着他的眼,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然后放在了心口的位置,“如果我娶了别人,可我不会爱那个女人,所以该做的我都会做到,但我却只会爱那个孩子--因为他是我的责任,你想我过那样的生活吗?”
“嗯,不是我想让你,我不想让你过那样的生活,可是.......”
“那就好了,所以你要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彭泽风的眼睛都圆了。
“因为你不想我过那样的生活啊”
“我是不想,但没想把我自己也.......”
“那就够了”
“什么够了?”
“只要你有这个心就够了,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了”
“什么叫交给你就够了?”,彭泽风简直要疯掉了,他愤然挣脱开了吉文斯拉着他的手,把他推出门去。
不得不说,在警队里干过那么多年活的人就是不一样,彭泽风分分钟就把人给推了出去,简直不要太轻易了。
只是关上门后的彭泽风才舒了没两秒的气,就立刻头疼起来了,无他,只因为站在门外的吉文斯开始敲门,并喊他的名字了!
彭泽风几乎要晕倒了,只想当作没有听见,可是那一声声的呼唤却犹如就在耳边,让人忽略不得,彭泽风是要面子的,所以只好又把他让了进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彭泽风揪着吉文斯的领子,只觉得不可思议,亏他原先还以为他是个最光风霁月的人物,没想到却这么难缠。
“我想和你在一起”,吉文斯被揪住了领子也还是笑着,笑容很淡,笑意却很深,那让彭泽风的思绪陡然就像是被愤怒点燃了似的。
“我跟你说,爱情对我来说是很神圣的,你最好不要这么随意”
“我并没有随意,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彭泽风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比你多活了那么久,但只要一想起我这辈子不可能会有什么像样的爱情,就会感到痛苦和悲伤,所以你不要,你年纪轻轻的,就不要这么轻易地说什么在一起,你承担不了的”
彭泽风的眼眶很红,语气却很是平淡,“我为什么会不想和任何人共度一生,有我自己的理由。我知道,是我太过沉溺在以前父母的阴影当中,所以才会这样。其实这世界上的夫妻常有争执,但很明显,我却只想拥有那种理想的爱情而已--那种我从在那个泥沼里挣扎时就一直期待救赎的爱情........”
“可是直到现在那潭水已经清澈了,我也还是无法忘记那昏暗,并时常感到痛苦--我找不到我奢望过高的爱情是一回事,其实我也怕,到时候我才是最擅长把水搞浑浊的人.......你不能把我从我赖以为生的驱壳里揪出来,那一点都不地道,就像我从不曾打扰你那样,你不该这样对我--那个驱壳我已经使用了很久,我没办法丢下它,去找寻所谓的新生,然后却还是需要找寻一个驱壳的活着,因为我能承受的能力已经很小了”
“算了,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你又听不懂”,彭泽风说着,只单手捂住了脸,摇了摇头,“你走吧!”
没想到,吉文斯却不为所动,只是扶住了他的肩膀,“你以后的承受能力会变大的,相信我”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彭泽风只抬起眼睛,刚想发火,却没想到被一片柔软的薄唇覆盖了过来,那颤抖的睫毛触碰,只让人觉得浑身发痒。
不过或许是的,这的确不是问题,问题是谁见过一说重话就无声地流泪,但只要你给点好脸色的话,手脚却一点不慢地扒上肩头还一边用力的家伙?如果有的话,那么恭喜,未来你的承受能力也会很大了。
这世界上的所有感情都值得期待,只不过期待却并不一定要拥有,因为那期待就已经值得那些拥有的美好,但如果你已经拥有的话也没关系,因为有句话曾说,有总比没有的好,既然来都来了,不走一遭还真是过意不去--所以你看,只要我们想,我们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并把它合理化的。
也或许,怎么活着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只要活着,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