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的询问过后,她草草地吃完带回去的晚饭,随便洗漱了一下就睡着了--那时才大概八点。
她寻思着这么早休息了应该会好一点,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喉咙里全是像红疱疹的泡泡,痛到站也站不稳地似乎下一秒就要高烧起来了。
对于身体,文屿兰倒不是舍不得钱,但是她还有吃别个的药,而且还不止一样--所以虽然她不惜自己的命,但也一点都不想死在药性冲突的痛苦当中,她又极怕麻烦,于是就打算自己扛过去了。
这之后的几天,她每天都早早地上床睡觉,几乎工作以外的时间都拿来休息了,本来依照她的判断,再有个一两天,应该就末尾了,却不料隔天一觉醒来的时候,又是痛得两根支气管都要涨裂掉似的难受。
那灼热的气息烧人,她都寻思着待会到学校的时候,要不要记得提醒下同事,若是待会她晕倒了,立马打个120才好。
幸好文屿兰还算坚强,撑过了一个早读和第一节课,不过她第三节还有课,只能抓准机会在在自己的座位上眯个一下找补找补。
不过即使闭着眼什么事也没干,文屿兰也还是觉得很痛苦。
她迷瞪着眼,两手紧紧抓住身侧的扶手,身上好像扒着无数将她上下拉扯又窃窃私语的小鬼,把她甩在空中,更放在了最靠近太阳的位置。
刺目的光热感使她仰着头躺也躺不安稳,脖颈弯折得难受,又似有要坠落悬崖般惶恐。
“……醒醒……屿兰,屿兰,文屿兰,醒醒……”
一个大力摇晃猛然将文屿兰弄醒,她艰难地把眼皮子撩开,这才模糊发现门口旁,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高大年轻男人正盯着她看,而旁边摇晃她的,是隔壁座的数学老师,还有更边上背着手站着的教导主任。
“你怎么了?睡这么久?”,隔壁数学老师疑惑,“身体不舒服?”
文屿兰迷迷糊糊地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却下意识地赶紧坐正起来,只还没等她说话,一向干脆利落的教导主任又旋即开口。
“文屿兰老师啊,这位警官说你对他们的一个案子有很多帮助,请你去协助下——你今天的课我都叫人代了,赶快去吧!”
“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文屿兰,满脑中只有被突然叫醒的难受,又被这么多话“突突噜”地过来,脑袋后面两根血管似乎要爆掉一样,一股莫名的烦躁就涌了上来。
不过,纵使文屿兰还很茫然,但她还是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低低地应了个好,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包。
在楼下停车场门口站着等的时候,文屿兰脑中还是没什么概念——她困得眼泪都一直飚。
直到上了车她才勉强打起精神,边系安全带,边眯着眼,“你好,请问现在是去哪里,警局吗?”
“你那里”
“嗯?”,文屿兰吓了一跳。
“你家那边”,开车的人瞥了一眼大惊小怪的女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边转动方向盘解释了一句,“801房,跟你同一层的那家,那个案子我负责的”
这么一说,文屿兰就立刻明白了——原来他就是那天那个问自己话的警官,只不过不同于那天的邋遢,剃光了胡子、收拾干净后的秦慧毅看上去完全像是另一种自带冷冽气息的精英罢了——还是穿着运动卫衣的“混搭”精英。
不过这些文屿兰都无暇过多注意,因为她的喉咙和眼皮火烧火燎的,实在难受地只能垂闭上眼睛,忍不住打了瞌睡。
索性她上班的学校离住的地方很近,不过两个站的距离,又不是拥堵时段,五分钟他们就到了文屿兰住的那栋楼的楼下。
那天问话的小警官也等在楼道外,手中拿着个小本本,见秦慧毅回来了,立刻迎了上来。
“秦队,我刚刚记录完……”
“先上楼”,秦慧毅言简意赅,然后朝后头下车的文屿兰扬了下头,“你先请”
文屿兰不作他想,拿了钥匙过去滴卡,推门进去后还压了下门,等最后的小警官进来后才走过去按下电梯。
等待的过程的枯燥的。
文屿兰只盯着跳动的楼层数目不转睛,不期然旁边的小警官却开口了。
“听说你以前是警院研究生?”
“嗯?嗯,是”,文屿兰并不怎么想谈这个话题,只淡淡的。
“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的呢?”
“就是本市,专业不怎么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文屿兰突然勾唇苦笑了一下,打起精神应付——毕竟他们可没必要了解一个普通人是做什么的。
清浅摇头间,一股“抑郁不得志”的形象鲜活了起来,让人不免感到亲切,不好继续追问。
不过有人却好意思——“那你到底是哪个专业?”,秦慧毅径直看向站在最里面的人,让人避无可避。
“刑侦”,文屿兰垂眸,顿了顿,边伸手去按那已经按过的电梯键——幸而电梯门也很快就开了,解决了她的困境。
“走吧”,她说着,率先一步走进了电梯。
电梯升得很快,不多时,他们就到了8楼。
文屿兰站在最靠近按键的地方,先出来后就要往走廊深处的801走去。
却不料……
“文女士”,秦慧毅喊住了人,待文屿兰回头后一抬下巴,朝她的802门抬了一下,心思赫然。
文屿兰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地,脚步略有些沉重地过去开了门。
不过这次,文屿兰的状态好了点,虽然还是难受,但还有精神去倒了杯水来给两位警官。
拿着过来的时候,文屿兰就看见那个高个的人站在她的床边,盯着她床头挂着的“清单”。
握着水杯的手倏然收紧,文屿兰走上前去,把一杯水放在了小警官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另一杯递给了站在梳妆镜旁的秦慧毅。
站在梳妆镜前的秦慧毅穿着黑色呢子休闲长裤,松松垮垮的裤腿挨着垂下来的被单——这对文屿兰来说有些冒犯。
不过谁叫她自己房间这样小呢,也没办法,所以她只能上前一步。
“秦先生那边坐吧!”,文屿兰招呼着,边将手中的水递给他,以期他能离开自己的床铺一点。
没想到秦慧毅不退反进了一步,他指着墙上那张马克笔大写的“清单”,看向矮了一个半头的文屿兰。
“这是什么?”
“额……”,文屿兰抿了下唇,喉咙干涩,“只是随便……咳……写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止不住的咳嗽连绵了起来,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嘶哑,文屿兰只立刻转向一边后退了几步,捂住脖子,又按住脑袋,一脸痛苦。
秦慧毅的眉深皱了起来,将手中的水又递给她,但却没说什么,而是待她稍稍平复后又问了一遍,“你这记得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文屿兰并没有多说,“我只是记录下素材来源——我在尝试写东西……”
“哦,是吗?”,闻言,秦慧毅挑了下眉,手指划过那张“清单”,“不过楼道里已经有监控了,你为什么还在你的门口装监控呢?”
文屿兰的喉咙又痒了起来,她捂着唇边咳边解释,实在让人分不清她的神色,“我只有一个……人住,旁边是一整户人家……自然要警惕点”
她的声音磨着嗓子,哑得不成样子,那嘶哑不禁让秦慧毅的喉头不禁滚了下,但他却嗤笑了一下,“看来你是要跟我们到警局走一趟了”
“我说的是真的……”,文屿兰很是激动,一双大眼怒目圆睁,可惜止不住的咳嗽却让她虎头蛇尾地颜面尽失——她咳得惊天动地地跑进卫生间吐了,而且还吐得昏天暗地。
不过多说无益,文屿兰只说不出他们想要的,所以两位警官“铁了心”要带她回去,她也只能接受。
坐车去警局的路上,文屿兰只闭着眼睛,头侧向一边,脑袋靠在后座的支架上。
她在楼下的药店直接喝了大半罐枇杷露,现在没有咳嗽,只是很安静地倚着。
而彼时,正是午间放学最拥堵的时段,等待的间隙,秦慧毅无意间往后视镜一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两抹长长的睫毛,在太阳的光漫下亮亮晶晶,稍顷,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那长密的缝隙中滚落了出来……
那是一张笼罩着淡淡哀愁的脸,多么冷静的痛苦啊,如果是睁开眼睛的话,那么他一定会不忍去看的,所以他收回了视线,只是抓方向盘的手却不禁用力得泛白了几分。
无他,只因世上的人癖好很多。有人喜欢毛绒,有人喜欢汗臭,有人喜欢沙砾……就像是天生喜欢同性的人,他在面对异性时没有波动的脑回路,只有在遇到喜欢的性别的人才会活动起来。而秦慧毅喜欢沙哑的声音,尤其喜欢那带着鼻音的嘶哑,像是在对自己撒娇般的信赖,令他无比沉沦。
他的整个头脑都不由被占据了心思,蠢蠢欲动地胡思乱想——不过即使再喜欢,只要一想起在那次抓捕活动中失去生命的伙伴,他却更讨厌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灵魂,对他的审美简直是一种可笑的亵渎——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