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住的房子很是简单。
睡眠区书房区等等在透视结构下的家具摆设中都一目了然,归置得很清楚。
只除了客厅中央中央的一幅画,一下吸引了他的眼球。
那是一幅非常大的版画,几乎占据了整个墙面。
风卷起帘角从落地窗的阳台吹来,仿佛令人置身密林之内的深潭。
月光浅浅微照,潭水明亮。
这幅画一定有什么特殊意义!
纪垣想着,然后就听见厕所传来一阵响动。
他赶忙走到厕所门前,“怎么,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杜沐雨却打开了门,也不要人扶,跌跌撞撞地又歪在了沙发之上。
纪垣刚想问她要不要喝水的时候,她就问了一句。
“你今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纪垣很是不解。
“那个赵子安,你在他面前都不说话”,杜沐雨艰难思考了一下,“那么客气”
这问题令纪垣沉思了很久,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挣扎。
“那个赵子安,他小时候欺负过我,带着所有人孤立——我不是很想和他在一起。我状态好的时候还好应付,但今天……”
“额,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杜沐雨扶额,脸已经通红到看着就发烫了。
然后她抬起头来看他,发现他笑了一下——没有说出类似“可是我想让你知道”这样插科打诨又冒昧唐突的话,只是笑了一下。
他笑着,有些莫名的悲伤却覆盖了她,搞的她浑身难受了起来。
她思来想去想不通原因,正纠结的时候,纪垣也向她提出了疑问。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耐心?因为我是你的粉丝对不对,你其实还是喜欢花滑的……”
纪垣也说不懂自己在期待什么,但就是觉得好奇——冥冥之中,他察觉到她对自己的容忍度比对别人多了那么一点。
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只不过不知道是哪种。
“我不喜欢,我妈妈喜欢而已”,杜沐雨皱着眉头,“因为她喜欢,所以我才会去做”
她抬头看了一眼纪垣。
他这才明白她说的是那花滑。
“至于为什么对你耐心”,她沉吟了下,“因为你是个好人——还在我家乡那里请了那么多的残疾员工,我很感谢……”
杜沐雨说着说着才突然顿悟。
啊!她知道了。
原来她从不对他冷酷只是因为他们很像——他的那些敏感良善,她也拥有,所以她不舍得拒绝“自己”。
事情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她想着。
只是头脑的思路越清晰,身上的热度却越来越灼化开来。
她口渴得要命!
“水……”近似无意识地低喃,纪垣却听的清楚,赶忙去弄了杯温水。
待到出来的时候,纪垣差点没把辛苦兑来的温水给撒了。
无他。
只因眼前的一幕十分香艳。
暗夜的漆黑,灯影的暧暧,清风的拂动,和微微起伏的白肤、半遮半掩的衣带、勾勒良好的身形完美融合,造就了一副独一无二的绝佳风景。
喉头滚了一下,余光瞥到不远处的薄被,赶紧扯了帮她盖上。
“嗯,我热……”,杜沐雨闭着眼睛两手翻腾着,想要把被子推开。
纪垣却答非所问,“要喝水不是吗?我扶你”
然后他蹲下,隔着被单握住杜沐雨的双臂,将她靠在了沙发的椅背之上,小心地把水递到她的唇边。
“呜……好热”,却没想到被立起来的杜沐雨虽然没有反抗,水也没喝进一口,但却呜咽了一声,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这是怎么回事!
喝个酒还能难受成这样?
纪垣无比震惊,也无比心慌。
他正想说要打个电话问问认识的医生,突然想到了刚刚她喝的那杯酒——赵子安说的是。
“来,给这位小姐上一杯……就我现在喝的这杯就好”
可叹他才突然想起来,赵子安经常喝的酒好像是助兴作用的,以前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可今日却偏偏忘了防备,还害得杜沐雨也遭了无妄之灾,这可真是……
纪垣心里一阵懊悔。
杜沐雨还在撕扯着裹得紧紧地被子——它被某人从背后捏住了。
一番挣扎无果后,她彻底崩溃了。
“嗯不要,我好难受……好热”,她的身体倒向纪垣,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他的臂弯上。
哭得就像那次她因为肠炎无法进食,到最后训练完肚子饿,意识模糊,只一直抱着妈妈哭着“我饿”的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那时她有说出了“解决方法”——“我要吃泡面”
但很明显,现在的杜沐雨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解决,只知道哭诉,然后往他身边靠……
她的脑袋先是蹭到了他的臂膀,毫无遮挡的触碰似乎缓解了她的躁热,她将脸贴了上去。
先是脸,然后是手,最后是脚,然后就是手脚并用,整个身体靠了上来。
杜沐雨慢慢地解脱了她的束缚,整个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而纪垣也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双手推拒——跟之前的游刃有余掉了个个。
不无慌乱的纪垣已经可以听到杜沐雨难以控制的喘息声——她像条临水而竭的鱼儿一样,在他的耳边沙哑,简直摧人防线。
如果换成是任何一个女人,纪垣都不会这样为难。
他有无数种解决方法,可以让这事情妥帖,甚至完美解决,可因为是她,他便什么也无法做了,因为他根本思考不了,只能依靠本能行动。
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不对了。
纪垣也忘记是谁先亲了过去,在俯身的那一刹那,他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即使她认为我可耻也没关系……”
他亲吻她的眼。
依稀是在亲吻那个落日江岸边、一口饭吃着吃着就流泪的孤单女人,虽然寂寞,但却有种迷人的荒凉。
他亲吻着她的唇。
仿佛是在亲吻那个盛夏清凉里,那张笑面如花的面庞,红唇绽放,令人心动不已。
他亲吻着她的颚。
隐约是在亲吻那个冰冷赛场上,即使被撞出留疤伤口也还是坚持比赛的坚毅,如此脆弱,却又充满力量。
而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别扭和不同寻常是怎么回事了。
他只是个用伪善和冠冕堂皇装饰自己的觊觎者而已,在没察觉到机会之前从不打草惊蛇。
但一旦嗅到了可行的时机,他内心肮脏不堪又强盛的控制欲就已经让他沦陷——他知道这样会对不起她,会亵渎她,会更远离她……
可他就是想这样做。
******……
(我尽力了)
“你求我”,纪垣的指尖忍不住收紧,却还是极尽忍耐——“你求我我就帮你”
杜沐雨的头脑大概还是清醒的,可她的骄傲让她说不出这样的话,所以只是死死地抿着唇,即使眼睛已满是水意,也还是没有开口。
但他势必是要压迫她的骄傲的,她的脑袋还算清醒,只是体质受不住这些而已,他不能“趁人之危”地落了下风。
她同不同意,这点很重要!
而得不到回应的杜沐雨似乎万蚁爬身,难受得浑身蜷缩了起来,因为呼吸过于用力,她脖颈向后曲成一个紧绷的弧度,全身上下都快变成粉色的颤栗。
“我的天”,纪垣忍不住低下了头。
******……
(我尽力了)
9.翻脸无情
******……
(我尽力了)
一切不言而喻。
不过最让纪垣不悦的不是被晾在那里的尴尬——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在接受审判一样——而是杜沐雨对这事的态度让他感到糟心。
她倒也不是全盘否定,但那种像是当做被狗咬一口的淡然和沉默令他非常心疼——他为自己感到心疼——且是真的心疼那种。
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可是以他的立场也没办法去说什么,毕竟昨晚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突发事件”一样,当事人都可免责的那种。
这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强大的还是杜沐雨。
即使她很虚弱地躺着,昨晚也早早陷入昏迷,可她还是憷着眉头,眯着眼问道。
“你怎么还在这儿?”——无比嫌弃的感觉。
纪垣顿时被这指责给委屈到了,也不顾自己的形象是否怨妇。
“你可真无情,昨天还是你主动的……”
杜沐雨这下没有说话了,纪垣也不好再造次,只静静地站着,心里有些忐忑。
或许她也在想该怎么处理他吧?
但那些都跟他无关,因为无论她想什么他都控制不住,所以他只需要看她如何“出击”,然后再采取相应的措施“防守”即可。
杜沐雨意外长久地沉默,纪垣却受不了了打算主动出击。
“额,你不是说过,你住的地方只有共度一生的人才能进——你带我回来了,那我……”
“我之前说的作废”,杜沐雨眼疾手快,然后还斜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还不走?”
纪垣本来还有话要继续,被这么一堵,涨红了脸无法拒绝,急中生智憋出了一句。
“我要照顾你”,他说。
纪垣,照顾她?
看他那圆润修长的指节就不晓得该谁照顾谁呢!还要照顾她?这话说出来连纪垣本人都羞愧了。
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字打动了杜沐雨,她听完后居然没说什么话,只是皱着眉头将身体歪向另一边,闭上了眼睛。
吃饭的时候,纪垣还试图跟杜沐雨搭话。
“你很喜欢那幅画,为什么?”,他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巨型图画。
但杜沐雨的样子看上去累坏了,只是恹恹地瞥了他一眼,仍是没有说话。
纪垣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饭后。
在杜沐雨的指挥下,纪垣勉强将床单整齐的铺了上去——其实他根本不会脱床罩那些,所以只好把干净的床单盖在了脏了的床罩上。
在瞥见一抹颜色的时候,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忽视。
只不过似乎在那之后,杜沐雨的心情明显不好起来。
她让纪垣帮她出门买了点东西。
纪垣买好回来后敲开了门。
杜沐雨开门,把东西提了过来,然后抬眸看他。
“你可以走了”
说着,就要把门带上关了。
“不对,你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纪垣着急忙慌地扳住了门。
杜沐雨侧头回身看他,叹了一口气。
“我本来就没有留下你的意思”
“那你——”
“因为我那时候的确需要人照顾”
听到这样的话,纪垣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胸腔中像是有火烧了起来,但看见她那副单薄又脆弱的样子,又不由自主地一点点熄灭,然后无能为力。
“好吧”,纪垣抿唇,沉沉地点了点头,“那就如你所愿”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
一步步的楼梯走着,背后却没有关上门的声音。
有些幼稚的期待在心底升起,但直到他已经完全消失在了楼梯转角,楼上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嗒”声。
呵!还以为会有什么不舍犹豫,一丝怜悯……原来他只是她也需要礼貌以待的对象而已!可真是!
生疏至极!
10.确定关系
纪垣设想过他会再次遇见杜沐雨的各种方式——就算没机会也会创造机会,但要以比较正常的方式来而已。
但他绝没有想过会以这种让人难受的方式,来再次碰面。
杜沐雨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深眠,而他甚至还是看到新闻,认出她下颌上的伤疤才赶过来的……
听着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他可以拼凑出那天早上她所经历的惊险,而他居然在那样自以为清浅的时光里早就面临着失去她的巨大风险——这情形想起来就让人后怕!
杜沐雨一大早就坐在骨科诊室的门口。
她预约了九点的门诊。
人很多,她取了号,老老实实地排队等。
正闭目养神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喧闹声中夹杂女人凄厉的哭喊。
杜沐雨的眉头皱了皱,朝那边走了过去。
正往那边挤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女人,举起把那种削水果的尖刀,朝一个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那冲。
那医生还没发现,施施然地站着。
刀尖眼看着要往医生胸口插去,杜沐雨就是在这个时候冲上去挡住的。
她趴在医生的身上,巨大的冲力使两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因为杜沐雨身高并不算矮,那一刀从背后扎进了她的右胸膛里。
她当下就失去了意识。
医生马上反应过来,抱起她跑进了急救室。
而在一旁围堵的好事者们也没落下,紧跟着拍下了这惊险的一幕——也才让一无所知的纪垣,循着那熟悉的下颌骨来到了这里。
窗口斜进来的微光打了进来,莫名有种透明的易碎感笼罩。
杜沐雨躺在病床上。
医院里的很多男男女女都来看她,尤其是那个医生,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还一直想要打钱给她。
杜沐雨自然不会同意。
但她也不十分擅长应酬,只是摇头。
“你是个医生,一个能救很多人命的医生很宝贵,从很多方面来说我救你是应该的——所以你不必感谢”
这话明显打消不了他的热情,是直到纪垣走上前去,解释她需要休息,那医生和旁边的人才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情,令她好好躺着。
杜沐雨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了纪垣的存在。
她有些疑惑,但鉴于他的确帮她解决了当下的“困境”,她顿了一下,还是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眼眸。
“谢谢……”
她说着,旋即便要闭目躺下休息。
纪垣却忍不住上前钳住了她的手,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点怒气。
“你觉得你这么说合适吗?他的命比你宝贵”
杜沐雨不明所以,“那你觉得我该说什么合适?”
她缩回自己的手臂,因着他那不善的语气,所以并不打算理会。
但这举动却像是触怒了他,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十分抑制不住。
“你想要我怎样,为你担惊受怕到死?还是你本来就想这样死去,随便为了某一个人--他们对别人来说是重要的人,你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人啊”
纪垣的眼眶都湿润了起来。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让我才得到就又要失去你……”
杜沐雨明显很难理解纪垣这么深邃的情感是从何而来的,但那并不妨碍她的反驳。
“我不是你的——这点你要清楚”
“还有”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别随随便便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觉得……很浮夸”
纪垣却沉了眼眸,有些莫名的悲伤。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那近乎悲怆的情绪似乎感染到了杜沐雨,她便不太好意思对此置之不理或随意评价。
于是她抿了抿唇,只斟酌着回答。
“七年前的我也相信,生活是不会跟我开玩笑的,但可能是我一直没走出来吧,也可能那时候的我早就死了——所以你觉得,你现在说的话对我还会有任何意义吗?”
很明显,这样的“示弱”比任何方法都有用处。
纪垣遮住眼拭了下眼角的泪痕,倒是对此避而不谈。
“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他说,“与其麻烦别人,还不如麻烦我,你一直叫人,别人停下也不方便,我正好没事,就别打扰他们了”
这话妥帖地说到杜沐雨的心里去了。
对比起麻烦陌生人的感觉——特别他们还都各有事情的情况下、但又不得不因自己曾救过医生而诚惶诚恐地过于热情,或许只麻烦纪垣一个人倒还更还的清人情才是。
不过这跟她才想的断绝联络有些矛盾,毕竟她和他发生过那样的关系,再这样“黏黏哒哒”“不清不楚”地更是不好,那这样一想,还不如短期麻烦下别人,彻底了结这件事算了。
杜沐雨思忖着才正要开口拒绝,纪垣却漫不经心地敲了下床沿。
“你叫他们买东西,你觉得他们会收你的钱吗?”——那的确是不会,毕竟刚刚医生都一直说要打钱了。
“然后因为他们不会收钱,我想你大概什么都不会买吧?可你还要在这里呆很久,还有家里面的衣服也需要带来……还不如麻烦我就可以了”
这下,杜沐雨被完全打动了。
纪垣再问了下需要买什么东西,她就开口说了几样。
纪垣要出门的时候,她拿出了钱。
纪垣顿了一下,收了过来,仔细叠好,放进了贴近胸口的西装口袋。
“我会给你记账的”,他说着,然后垂着眸低沉,“你一直都很怕麻烦别人对吧?”
“不然这样”,他建议了下,“以后也不要担心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直接开口,我当你的助理——就像在滑冰俱乐部的运行那样,你是我的雇主,我是你的经理人,其他都互不干涉”
“我的报酬也不多,只要你能像那晚一样陪我就可以了,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当然,如果那天你不想,我也不会勉强你”
杜沐雨明显受到了巨大冲击,似乎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以至于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纪垣补了一句,便旋即往门外走去。
“额……不……等等”,杜沐雨急着开口,却难以成言。
循着这个机会,纪垣快步离开,走出门口后,不由自主贴紧墙壁捂住自己的脸。
他在喘息。
控制不住想要流下的眼泪。
想起那样的她如果死去,在这个世界上如此消失,那可是生命中难以承受的痛楚——所以他势必要保护好这样的美好。
既然你不习惯我的爱意,那我就按你能接受的方式去活。
只希望总有一天,你会习惯我的存在,就像每一次的呼吸那样。
即使,你可能并不爱我。
那也无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