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的姑姑是个发型师。
那是个很普通的夜晚。
接完放学的女儿豆豆和侄女阿树后,阿树姑姑要帮她的姐妹送一些发片过去--毕竟出门一趟最主要的是懂得规划,最好一次性把事办完。
然而阿树姑姑半路接了电话,好姐妹已经跟妆到了主顾家,她们也只能跟着转送到那处去。
那地有点远,但要回去再出门一趟是更不划算,那就三个人一起去呗。
老旧的电毛驴吭哧吭哧爬到半山,在一处狭窄的平缓停下。
那是一个三岔路口。
林立的砖房水泥尽头,左右各是一条幽深的巷子,耸立的电线杆在路灯下爬满了浅色小花,颇有几分复古年代的感觉。
抬头往上,正对前方的是一条接近两层楼的陡直水泥台阶,带着白色的栏杆,隐约可见的一户式建筑就矗立在高耸的山包之上。
四周有些过于蹊跷的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阿树姑姑心里毛毛的,让两个小的跟自己上去了。
堪堪爬到顶上空地的位置。
眼前坐落的是一幢像□□斜了90度的L形建筑,天色皆黑,隐约看不清房屋的建筑材质,但大体是很干净利落的简洁大气。
L形的底部在左,那是大门的方向。
正对楼梯的内庭很是热闹,从磨砂的玻璃围栏可以透过中庭影绰望见里面的奢华,像是另一个世界。
阿树姑姑不好意思进去,于是打了电话走过去门边等。
阿树也不好意思过去,揽着身前的豆豆,望着中庭和大门对角处的那棵花瀑发神。
那个花圃还很精妙的做了转承的弧度,在大门前落了片不大不小的围墙,在门前隔开了一个花园的位置--阿树姑姑就等在那个门前的。
而承接中庭的磨砂玻璃下,则是一个倾斜的坡角,在磨砂玻璃的下方透着亮光的地方平缓地延伸出去,让人不禁想躺在那儿一窥里面的究竟。
等了很久,阿树姑姑的姐妹也没有出来。
阿树姑姑鼓起勇气正要过去敲门,迎头就碰上里面正送出门的客人。
“下次再来啊”,高大的白色身影亲切地拍了一下客人的手臂,然后扬起笑容。
客人也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朝外面走来。
灯光太暗,什么也没看清的阿树只听到那主人的人跟姑姑招呼了一句,“你也来参加我的宴会吗?请进”
姑姑笨拙地解释着,那主人却还是客气一笑。
“没关系你进去找吧,一起留下来也可以”,然后不等姑姑回答,他又朝身边吩咐了一句,“阿平,带她们进去找吧”
没有法子,阿树姑姑朝她们招了招手。
“过来,我们一起进去,这房子那么大,还不知道要找多久呢.......”
豆豆老激动了,急不可耐地就跑了过去。
管家模样的人为她们打开了门。
进门之前,阿树随意往后看了一眼,山下是一片漆黑的世界,有些奇怪,但没等她多想,姑姑的招呼声又传了来,她只好匆匆赶了进去。
阿树刚进去的时候门墙后还有一盏莹烛般的小灯,映照着门廊下的暗红色烫金地毯,但等她紧走两步的时候,灯却忽地一下子灭了,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层又一层黑色的帷幔。
顶上的微光透漏下来,落地的层层帷幔简直像个巨大的迷宫。
阿树再往前急走几步,也还是一样的场景,不由地纳闷。
明明刚刚有灯的时候根本没这些东西的,她刚进门时还就着熏黄的灯光看了一眼,只是个宽大的门廊,往前有些昏暗,但往右的台阶上去,则有宴会的五彩光芒传来。
怎么一眨眼间,这些东西就像机关一样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呢?
阿树有些无语。
她饥肠辘辘到这已经很累了,好好跟着姑姑走,没想到一个错眼还是把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
这帷幔怎么绕怎么转也出不去,简直要让人气疯。
只是就在阿树想干脆就在原地等的时候,帷幔,她绕了出去。
往右边的台阶上走去,阿树猜测她应该是走在L字形的底部。
但很奇怪的是,不久前瞥见的人影绰绰此刻却不见踪影,只余略呈香槟色的金色光芒映照其间。
透过墙上的巨大窗台,可以看见茂密而又自成一格的中庭,再一个转角,阿树就看见远远处靠左边墙壁的高台赌桌上坐着的几个人影。
隔断的珠帘让阿树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中庭里吹来的风又让她清醒了几分。
一个穿着白色烫金衣领的俊美男人正对着自己。
不知是灯下的错觉亦或是别的什么,阿树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人啊,浑身上下无论什么都很流光溢彩,又自成一股妖恣气质,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那人挑起眉毛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看向他对面的人,明媚地笑了。
正当阿树还沉浸在那无端的笑容里。
她就眼睁睁地看到,那俊美的男人用一根巨大的长柄勺子舀了一汤匙另一个趴在桌子上的呕吐物给那个颤抖的男人,然后让他吃了进去。
阿树看了简直想吐,又有些怕,只从原路饶了出来,想着在门庭那边等姑姑她们。
阿树在那边等了又等。
好半天才听到姑姑她们走来的声音。
可不知是不是因帷幔的影响,明明声音已经非常近了,可阿树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阿树阿树”,姑姑喊了她几句,忍不住抱怨,“这孩子去哪了,真是”
“算了,你先回去吧,今天让阿树跟我睡好了”,好姐妹劝了一句。
犹豫了一下,阿树姑姑还是点头应了。
“好,那你帮我看着她点,我先带豆豆回去,这孩子一困就要闹”,说着,便是打开门的声音。
阿树有些慌了,大声喊了一句。
“姑姑我在这啊”
但奇怪的是,明明她们都在门附近位置,但却根本无法交集。
阿树跟着也打开了门,跑到门庭。
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多时,传来了一阵启动的声音。
阿树往山下面看,却一片乌漆嘛黑。
她们就要走了!
但凡下面有点光亮,阿树也敢毫不犹豫地跟着跑下去。
可是那漆黑太过浓稠,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转身回去了。
至少阿姨还在,跟着她走肯定没问题的。
阿树打开门,还恋恋不舍地看着外面,整个身子没得及转身。
正暗自神伤着,不期然却退进了一个高大的怀抱。
结实有力,而又富有雄性气息。
是那个穿白色衣服的人。
“对不起.......”,醒悟过来的阿树连连退开致歉,不禁有些心神荡漾。
那人将她扶稳却叹了一口气,“怎么撞到这里来了”
“什么?”,阿树缩了缩身体避开了那人的接触,尽管这个人富有魅力,但也只是美的吸引而已。
那人毫不在意地将手放开,旋即一手倚门框之上。
“我是说,你怎么会进来这里”
有些喏喏,但阿树还是解释了一下。
“........我找不到她们,那之后,我就只好进来找我阿姨了”
“你出不去了,就算你阿姨在这也一样”,男人说,“因为.......房子很喜欢你”
阿树不明白这其间的关系,她只想知道一点,“那我怎么才能出去?”
男人在越发昏晦的灯光下看不清面容,只是犹豫了声,“你应该不会想知道的”
阿树........
文化人就是难懂!
阿树奇道,“我为什么不想知道?我想离开”
男人只是推拒,“一开始讲这个不好”,说着便想转身离去。
这心虚的模样看着可疑,原本还慑于其威势的阿树胆子瞬时大了。
“你别走”,她一把扯住男人,“我要回去--你把刚刚的话说清楚”
“你回不去的,外面有很多动物,也有蛇,你一个人危险,先留在这里吧,等天亮再说”
男人的眼落在阿树按着他的手上,抬眸一哂。
“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
一起,什么一起?
直到这个时候,阿树这才发现,整个房子里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只偶有几盏夜灯似的光亮绽起。
而偌大的房子里再没有听到别的声响,只他们孤男寡女的呆在一起。
即使就算刚刚在麻将桌那边做坏事也还是让她感到魅力非凡,即使他们岁数看上去相差很多,但那也架不住面前的这个人是个明显成熟的丰韵男人。
阿树连家门以外的地方都没怎么出过,自然怕极了。
讷讷地松开了手,阿树低下了头,不知想到了什么。
男人的唇角勾了一下,示意她。
“那边有沙发,还有”,他顿了顿,“我叫井昂,你以后可以叫我的名字”
阿树犹自沉浸在这么冷的天这人是想让冷死的地步,但想想要是演变成要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又更糟糕的样子,闻言也不好不回,毕竟人在屋檐下,只随便地应了声,便朝那沙发走了过去。
又困又倦,还饿得半死。
也不知是不是房间的温度升高了,抑或是她累得出现了幻觉,井昂跟过来的一句睡吧,像是脑海中最后一根弦的绷断,她也渐渐陷入了睡梦之中。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阿树想了想还是自己走到好。
只是刚走到门前,阿树就发现门外草坪全是吐的东西,一阵恶心涌了上来,阿树不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缓合了一下,阿树鼓起勇气再次往外走去。
半开的大门被风刮得有些摇晃,阿树饶了过去,结果刚转过门就突然发现好几只吐着舌头的狼狗,她吓了一跳就又给退了回来。
那许是幻觉吧?
阿树心想,然后将头又探了出去,结果发现那几只狗兴奋地往前扑了一下,前爪还交叠在一起还矮了一下。
阿树赶紧退回,又探出头再看了一下,然后循环,终于发现,那几只狗原来是些憨憨。
“我不是再逗你们玩啊”,阿树苦恼。
那几条狗都被拴住了,可要出大门的话,又势必会被扑到。
天知道,阿树最爱干净了--也不是说她很爱的是干净,她只是很不喜欢接触而已,甚至摸了一个东西就会洗一次手的那种。
是以,要冒着被那几只狗扑到的风险出门,讲真,足够阿树犹豫个几天了。
不过时间紧迫,阿树决心做好思想准备然后一举成功。
只是回过身来调整的时候,阿树却发现原来入门的左面墙上开着扇小门,和往右的台阶正对着,阳光从那里洒满了整个出口。
阿树打定了主意。
却不曾想刚走过去的时候,她鞋带开了就绊了一跤,还好没什么事,当下她就坐在那玄关的高阶上系着鞋带。
系着系着,一个高大的阴影投了过来,阿树抬起头看。
是井昂。
他提着早饭。
“先吃饭吧”,他说,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那该死的微笑还真让阿树的心怦怦直跳了,但她很明白这世界运行的规则,连生存都很艰难的她,在达成目标之前,不该被任何事物诱惑的。
“谢谢,但我要回去了”,阿树说着就要出去。
“你回不去的”,井昂很是无奈。
阿树会信才怪!
她瞟了他一眼,没说一句话就要出门。
井昂却脱下了他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外面很冷”
阿树本想拒绝,不过山里的早晨真的很冷,于是她道了声谢,便披着那外套走了出去。
才下到昨天姑姑停车的台阶下面。
迎面走来了一个神色张皇又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男人,满身摸着自己的口袋,喃喃着“找不到,找不到……”,一副要发狂的样子。
阿树心里一惊,不由地往外挪了几步。
但却不想,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那男人的鼻子用力嗅了起来,然后就嗅到了她的身上,直接伸手就掏她的口袋。
阿树忙伸出手抵抗,老是备受惊吓的她心里不由暗骂。
“娘的,掏到我这里来,我看你能掏出个屎……”
然后那男人真的从她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不知道像什么动物的青铜器来。
哦吼完蛋。
阿树整个人直接呆住,一辈子没碰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男人直接直接开骂,骂着骂着还要掐她。
阿树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拼命躲着。
而正当她讷苦怎么也逃不过时,背后两层楼高的阶山顶,井昂两只手撑着靠在栏杆之上,在灿烂的阳光下笑得很是和煦。
“抱歉,是我偷的”
一听到井昂开口,原本愤怒的男人显得极委屈又愤怒。
但又有求于人,只好期期艾艾地埋怨几句。
“井昂大人您可真是的!您都知道我要找您帮忙了,还带了酬劳来,怎么就先.......拿走了呢?”
心有余悸的阿树很唾弃面前男人的双标。
想说偷走就偷走,还说得这么委婉。
不过看不出来,井昂这人看着云霁风高,背地里居然也会做这么不地道的事。
忽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兵荒马乱,阿树又被井昂拎回了那栋她再也不想进入的建筑里面。
不怪她自己食言,只因为井昂让她上去好好看一遍山下的再做决定。
而后阿树就发现,原本十几年来熟悉的景色、道路,完全就不是自己现在所看的那样,就像是,直接换了个时空似的。
直到过了很久,她才慢慢消化了这一事实--她甚至跑到半山坡她刚刚想出去的地方往前走去,结果就是被转角处一条盘踞的大蛇给吓了一跳,然后直接跑回原地。
阿树站在楼梯边久久不能释怀。
以她的阅历还很难去想的很远。
不多时,将人带进去交易的井昂又把人送了出来。
那个只敢对她暴躁的客人还是一点礼貌都没有,径直嚷嚷着让他一下,然后就不管不顾地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阿树忍不住皱了眉头。
“你到底做什么生意啊?怎么会接待这样的客人”
井昂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这男人真是外貌条件十分优越,一条西裤,一件衬衫,包裹着又高又直的身体,气质上就让人不由臣服了。
阿树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没有打探的意思”
井昂却并不在意。
“嗯,不是,我不是不想说,只是如果你也是房子的主任我才能告诉你........”
阿树之前就一直听什么成为房子的主人,这才想起了自己的重点。
“什么房子的主人?你讲清楚”
井昂的下颌向外扬了一下,“你刚刚应该已经发现这里跟你以往见到的场景不一样了吧?”
阿树当然发现了,不然也不会再回来了,只一阵无语。
井昂看清了她撇了撇嘴的不耐,继续解释。
“你现在所处的是.......就当是平行时空吧!你可以把这里想象成几百年前或以后发生的事,但它们两个时空重叠在一起了,而你现在出去,只会走到现处的这个世界,外面还都是你刚刚碰到的那种人和野兽--所以我说,你走不回去的”
难以理解中,阿树突然记起了某个重要的节点。
“可是,你刚刚带回来的食物,那是在我学校附近买的吧?”
“是啊”,井昂点了点头,补了一句,“不过我能出去,你不能啊”
“这什么道理啊?你一下又说平行时空,一下又你能出去,可是我却不能出去”,阿树的头脑简直要爆炸了,“你肯定是做了什么机关让我出不去的”
“这不一样”,井昂无奈地解释,“我可以操控到我想去的时空,但你现在只能呆在这里--这个时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