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头,眼中含着似悲似喜的情绪,“母后,你与顾大人,是想说这些吧。”
没等许太后应话,她忽然又道:“不用劝了,母后,临川肯。”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临川!”
许太后颤抖地唤了她一声,“你若不肯,母后不会逼你!”
临川站住脚步,回头笑了笑,“母后,临川……早就想去找他了。”
顾仲濂道:“公主公主深明大义。既然公主应允,那我等即刻票拟,请万岁御批。还有一件事,臣要提醒公主:青州与您以‘立春’为期,请公主亲携褫号圣旨北上青州,若立春日过,公主不能亲呈圣旨,则此约废,还望公主尽快启程。”
顾仲濂心平气和地说完这段话,立在她身后的许太后,却两股发颤,不忍垂泪。
她对纪姜这个女儿,又是疼惜,又是愤恨,恨她当年念情不肯杀宋简,才落得如此下场,怜的则是,珠玉一般的大齐长公主,她的亲生女儿,就这样被朝廷弃掉了。
许太后悄悄望向纪姜。
她正低头凝着眼前的奏章,眉心微微蹙在一起,眼眶泛红,却没有眼泪。
“好,你们拟旨。我……明日便启程。”
说完,她俯首向太后行了一礼叩拜,金丝牡丹绣的凤尾裙铺承于地。
“母后,我早该知道,当年的一切都有报应,为了父皇的权力,你可以毁了我的一生,为了弟弟的权力,你也可以彻底把我撕了。不过母后,你别流泪,纪姜没有怪过你,我既然是你的女儿,大齐,就是我的天,我不敢后悔当初将宋家送上断头台,但我后悔,做了你的女儿。”
说着,她引长脖颈,仰起头,“如今好了,我不是大齐的公主,也不再是你的女儿,我终于敢去找他了。”
说完,她忍不住哽咽了一阵,“再有,邓瞬宜也个很好的男人,我既不曾与她合卺,也请太后替我转告他:不必枯等。”
嘉定二年,腊月初八。
纪姜北出帝京。朝廷的旨意传达天下,临川公主纪姜,携狭幼帝,干预朝政,废其公主尊位,贬为庶人,放逐出宫。
顾仲濂坐在城门边的酒楼里,撩开遮雪的帘子,望向雪中那抹清瘦的身影。
身旁的顾夫人喝了口滚烫的茶,“我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来送她。”
顾仲濂没有回头,“我是在想,她当年,送宋简离京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顾夫人侧头往外面看了一眼。
“您也知道的吧,当年宋简走之间,问了临川公主一句话:‘三年恩情今日断否?’”
“嗯,她答,‘不断,然纪姜先为大齐公主,而后方为宋简之妻。’”
顾夫人点点头,“这后面,宋简还问了一句话。”
“什么?”
“若有一日,公主为庶人呢?”
顾仲濂一怔,而后笑了笑,“你这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这些话。”
顾夫人道,“不管我从什么地听来的,这一双年轻人啊,可真是执着。”
“不光这一双人执着吧,你看,西平侯家的小侯爷来了。”
顾夫人忙眯起眼睛,扶着雪帘看下去。果见城内奔来一匹骏马,马上的人身着蓝底袍扇衫,臂上搭着灰鼠毛的大斗篷。他在纪姜面前压住马头,翻身下来。
“公主怎么不跟瞬宜说一声,就要走呢?”
雪中人影迷离,纪姜半天才看出来面前的人是邓瞬宜。
她含笑迎着他走了几步,
“我已不是公主,再有,我也不曾和小侯爷成亲。何必要告诉小侯爷。”
邓瞬宜将手中的斗篷罩到纪姜的身上,“这么大雪,你一个人要去什么地方,跟我回府吧,你既然已经不是公主,那瞬宜就有资格照顾你了。”
纪姜往后退了一步,“你知道的,我心比天高,就算沦为庶人,也绝不肯屈膝弯腰,在你的身边苟活。”
邓瞬宜被她这句话吓住了,“我……我不是个意思。”
“我明白,你是好人,是纪姜无福。”
“那……你要去什么地方。”
“我要去青州,你若真愿意帮我,就把你的马送给我。”
“好好,还有些马上的这些银两,瞬宜都给你,瞬宜明白,劝不住公主,但公主若过得不好,就给瞬宜写信,瞬宜一定想办法,接公主回帝京。哦,对了……”
说着,他一阵忙乱地在怀里掏找。终于找出一枚芙蓉玉质的扳指。
“这是太后让我带来交给公主的。”
“太后?”
“太后让公主一定要带在手上,千万不要拿下来。”
道旁酒楼上,顾夫人眯着眼睛看了好久,疑惑道:“诶,小侯爷把什么东西给她了?”
顾仲濂淡道:“芙蓉玉扳指。”
顾夫人吓了一跳,“芙蓉玉扳指?老爷,您怎么能把这个东西交给她。那是我们悔儿的命啊。”
顾仲濂放下雪帘,脸上投下一抹淡淡地阴影。
“大齐为安定舍了公主,那我们悔儿的命,就是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