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石甄开着车,已经带着林栖到了南渡中学外头。
按了两声喇叭,保安控制着将电动收缩门打开。
两人一路驶进学校,将车停在了操场旁边的停车场里,却在下车的时候,碰到了校长王传晖。
石甄惊喜出声:“老王,你怎么在这,我正好有事找你。”
王传晖顿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石甄。顺手将车门锁上,拖着浓厚的方音道:“啥子事嘛?你说撒。”
石甄瞬间被带跑偏:“就我前头跟你提过嘞宣传片,你们学校借几个学生娃儿给我用撒。”
林栖抿了抿唇,不妨碍他们“正好”谈事,便借口走远了些。
操场上,有几个班级的学生在上体育课。篮球声咚,咚,沉闷错落地砸在地上,只在站台边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栖不知道镇长他们要聊多久,不喜欢人群,就自觉往记忆里的图书室走去。
初中三年,因为她的病,同学们并不喜欢跟她耍。知道学校有个图书室后,一下课,林栖就会去那儿。
平常时间,愿意到图书室的人并不多,小部分来的学生也是因为轮到执勤,被安排过来扫尘的。
那里也就渐渐成了林栖最常待的地方,于她而言,像是秘密基地般的存在。
林栖顺着记忆里的路线,走进教学楼,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南渡的变化实在是大。
曾经的南渡中学,教学楼只是白墙配绿漆,简单到简陋。
甚至到了她那一届,底下的绿漆早被一届届学生抠的坑坑洼洼,还用墨水划了一道道擦不掉的黑痕。
诸如“某某某,到此一游”、“谁谁谁,老子宣你”、“叉叉叉,我要当你女票”,之类老掉牙的句子,墙面斑驳到不像话。
如今教学楼重建,外头贴上了砖红色的瓷砖,教室内也都淘汰掉了老旧到快要散架的课桌椅,全部换成了新的。
算时间,学生们应该还在上最后一节课。
林栖放轻脚步,走上楼梯。
长廊尽头,指示牌上标着图书室的字样。
林栖一扇一扇窗户看过去,透过玻璃,居然看到里头有不少学生在借阅书籍。
她有一瞬间的惊讶,再看过去,却见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人半靠在书架上,一只腿弯曲过来,懒洋洋地借力搭在另一条腿上。
视线上移,男人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一手抱胸,一手拿着半开合的书。
头稍微侧过一点,封面上印着林栖看不懂的几个英文单词,以及最上方的三个大字。
理,想,国。
就这么一会儿,走廊外,天空又淅淅沥沥落起了小雨。
细密的雨随着斜风,吹到走廊上,有些还飘到了玻璃窗上,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
玻璃窗上蒙了一层水雾,室内的白炽灯折射出几道刺眼的光线,他的脸上附着了朦胧的光晕。
林栖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睁开时,冷不丁对上了男人望过来的眸子。
她被吓到后退半步,肩膀泛起寒意,是雨飘落到肩头,透过旗袍料子渗进了来。
男人放下书,林栖迟疑了两秒。
下一瞬,图书室的门被打开,她错失了离开的机会,也因此看清了他的脸。
男人瞳仁是琥珀色的,眼里含着光时,像一对精美的宝珠。他五官精致立体,分明是比较凌厉的长相,却因为过分白皙的皮肤,和右侧眉尾处的浅棕色小痣,中和了几分冷俊感。
“你好,要进来躲雨吗?”
他打破沉默,嗓音慵懒。
明明是低温天气,林栖脑中却一闪而过幼时跟着外婆烤火,柴火滋滋啦啦,火光将她的脸照出暖色时的场景。
林栖喉咙有些发紧,面对陌生人释放的善意并不能好好接收,下意识回绝:“不,不了。”
见林栖拒绝,他耸耸肩,不太在意地说:“你不是学校的老师。”
林栖微怔,仰头看向他,不明所以:“怎,怎么了吗?”
他又倚在门框上了,抬手看了眼表,嘴角勾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是来找谁吗?快下课了,我可以带你去。”
她摇摇头。
不找谁。
图书室并不在主教学楼,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痞笑一声:“还是说,是来找我的?”
这句话,让图书室里头的学生集体“哦——”了一声,爆发出热烈的动静。
他们自从老师打开了门后,心思早就飞到了外头,哪里还看得进一点书。
尤其是老师最后那句骚包的话,被他们听了个清清楚楚,明知还在上自习课,嘴巴还是不受控起哄出声。
有几个女同学甚至压低声音,开始八卦:“宋老师才来咱们这儿一个月都不到撒,真滴好受欢迎哦。”
“数没数过第几个嘞?”
“好像是第三......不对,是第四个。”
这样一算,几人对视一眼,由衷竖起了大拇指:“牛批!”
林栖皱着眉,无论是男人的话,还是学生的起哄声,在她耳朵里都显得格外刺耳。
对他的一开始的好印象大打折扣,林栖没有了要开口的意思。
伴随着下课悠扬的铃声和手机粗糙的彩铃声一起响起,林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市面上已经被淘汰掉的iphone4s。
在男人错愕的目光中,林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听见她应了几声,甚至没再搭理他,扭头就走,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他指节滑蹭着鼻尖,吸了吸鼻子,有些啼笑皆非地收回视线,半晌才叹息一声:“没礼貌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