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一松,那戒尺收回袖中,陆修冷冷地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搬弄是非,乱嚼口舌,不敬兄长,触犯派内三大禁忌,杖责八十,稍后你二人就去执剑长老那里领罪。”
那两人皆是一怔,旋即骂道:“陆清明,如此度量还想当掌门,段霄师兄被人指着鼻子大骂都是以理服人,你这算什么,我不服!”
陆修冷笑一声:“屡教不改,出言不逊,再添两罪,既然不服,我便亲自送你二人过去。”语毕,缚仙绳从手腕处飞出,绕着两人缠了几圈,便捆成一捆,二人呼天喊地,顿时乱做一团。
好在此处清幽,又是练功时辰,并无旁人经过,段霄心中一凛,额前已然汗涔涔,忙对那两弟子喝道:“不知礼数,平日便是这么教你们的吗!掌门如何决断,岂容弟子们说三道四,快些认错!”
那二人本想刺上陆修几句,让他怒不可遏下不来台,并未想到他竟不留一丝情面,只较真教规,对外面的风言风语却不甚在意,眼见已失了策,又被那缚仙绳捆着运气都难,只得满脸通红,吭哧道:“是我二人犯错,还请师兄宽恕。”
陆修不理他们,对段霄道:“师兄,这二人也说了,派内流言四起,师兄也遭人辱骂,裴光和陈子洲非但不维护师兄,反倒在我面前翻波起浪,挑拨你我,所犯禁忌不下十桩,不如逐出师门,赶下山去,以儆效尤。”
这下两人更加懵了,陈子洲叫道:“陆清明,修仙之人心怀四海,胸有大爱,岂是你这般小人?”
陆修的笑冷的像风:“四海之中,芸芸众生,形形色色皆为可爱,但恶毒阴狠者不可恕,心术不正者不可恕,恶贯满盈者不可恕,你二人已现苗头,不可不治!”
裴光却不说话了,他望向陈子洲,沉默地对他摇摇头,段霄一脸窘色,左右为难,他重重攥住拳头,对陆修道:“清明,这两位师弟已入孤鹜山数年,情同家人,他二人虽是愚笨,却罪不至此,就各帐八十,饶恕了吧。”
“依师兄所言。”陆修解开缚仙绳,往后退开,让出那条去路,裴光和陈子洲便从那中间挤了过去,经过陆修时,陈子洲面色阴沉,口中含着一句咒骂却不敢出声,只悄悄瞪他一眼,灰溜溜离开了。
见二人走远,段霄叹了口气:“我知两位师弟的话让你不好受了,我又何尝自在,都说派内又分两派,一派是你的人,一派是我的人,这些闲言碎语无非是把我架在火上炙烤。”
“他们的话我何尝在意,”陆修望着段霄,直望进他眼底“我只在意你身处漩涡,难以自拔。”
段霄的神色何其复杂,陆修从小便是他带着,说是亲生兄长也不为过,如今见面,却是如此尴尬敏感的情状,他心中酸涩,拍了拍陆修的肩膀:“不论旁人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好师弟,待你当上掌门,我好生辅佐于你。”
“我当什么掌门?”陆修抓住了那条手臂,“我求仙问道,派内琐事只会牵绊住我,你才是不二人选。”
听得此言,段霄的神色并未有甚变化,只苦笑一声:“我知你心意,不谈这个,同我喝酒不醉不归,”他伸手揽住陆修的肩膀,和他并肩而去,“陪你好生玩上三日,五月二十是风陵山庄苏老爷子的生辰,我要同师父下山祝寿,来回两日,便不能陪你了。”
仿佛想到何事,陆修一笑:“我也去。”
段霄笑道:“清明,你已二十有五,还缠着师兄。”
陆修浑身一滞,将段霄推的远些:“不是这个。”
段霄微微一笑,那笑容倒有些意味深长。
在孤鹜山修养三日,每日都在云间阁看书批注,段霄日日都来探望,只是说好的大醉一场却未能实现,大战飞僵那次,伤口被扯开,又渗了一日的血,段霄得知后将他狠狠训斥一顿,告诫他伤后七日不可饮酒。
伤后第七日正是苏旷生辰,风陵山庄一派盎然景象,游廊两侧的石柱之上皆挂了红绸,红纸剪成的寿字隔几步便贴一张,宴客的堂屋早已挂好寿联和百寿图,摆了数桌珍馐和寿桃,苏暮山和苏忱便站在厅前迎客,互相揖着说些吉祥祝语,苏夫人则领了一众侍女在内堂招待,里里外外好不热闹。
唯一清净之地,恐怕只有清溪涧,此处依山傍水,远离尘嚣,静心打坐,凝神止息,许久,陆修睁开双眼,又在袖中取出一瓷瓶,瓶身微倾,一只泛着冷光的蝴蝶翩然飞了出来。
陆修两指并拢,对着那探灵蝶一指,蝶翅翩跹,贴着葱郁的草木飞远了,眼见那道冷光忽明忽暗,由远及近又飞回手中,陆修松了口气。
倘若苏家门人在此炼鬼,必定邪气四溢,引蝶翅变为深紫,探灵蝶不变颜色,可见周围并无邪气,不知为何,陆修心中蓦地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他负手而立在那条溪水边,巫颜树下,繁花似锦,长空之上,星辰灿烂,闭目感受夜风拂过,心神都为之一荡,忽的,脚下“噗通”一声,一颗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正落在他脚下那方溪水之中,那片平静的水面倏地漾起涟漪,一圈圈荡了开去。
陆修机警地往后一撤,右手已覆上拨云的剑柄,隔着夜幕的薄纱,向石子飞来处望去,一个小小的青绿色身影正站在溪水对岸,同他相望,那人双手背后,满脸神采飞扬,发髻两端的发带随风起舞,同第一次见她时一般无二。
她笑着却不说话,他也只静静望着,不言不语,两人就这般各站两端,对望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