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两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楚怀婵只好仰头去看顺着飞檐而下的雨水,等到槐荣堂,她才收回目光,乖乖跟在他身后进了北屋。
她先随孟璟给婆母西平侯夫人赵氏见了礼,再恭恭敬敬地奉了杯茶。
赵氏接过,抿过一口算个意思,这才问孟璟:“在这儿用早膳还是回去用?”
“难得来一次,陪母亲吧。”
赵氏命人上了早已备好的饭菜,都是些当地吃食,楚怀婵这几日舟车劳顿下来,动了几筷子便没什么胃口,但也不好拂婆母面子,只得胡乱吞了些,然后规规矩矩地伺候赵氏漱口。
孟璟觑她一眼,冲敛秋递了个眼色,敛秋忙接过她手里的活计:“您歇着,奴婢来就是。”
赵氏看过来,无声地笑了笑。
孟璟被她看得莫名尴尬,说先去看看父亲,屋内顿时只剩了楚怀婵,她这才正色道:“二爷身子素来不大好,咱们呐,做女人的,得尽心才是。”
“母亲教训得是。”她恭恭敬敬地回了这话,心里想的却是,可得了吧,都能随随便便一脚将她踹飞的人了,顶多叫不大方便,哪能叫作身子不大好。
赵氏叹了口气:“楚阁老家的嫡女么,身份自然是尊贵的,但出嫁从夫,也别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心思要收着些。”
“母亲说哪里话,是我高攀。”
“有什么高不高攀的,嫁进来就是我孟家的人了,既是一家人,日后也不必说这么见外的话。”
赵氏打开一旁的剔红雕漆花卉纹木匣,里头是只凤头钗和一只籽玉手镯。
赵氏轻轻握过她手,将匣子放进她手心:“凤头钗图个吉利。至于这手镯……算了,你以后会知道的。”
她笑道:“你俩很是般配。”
楚怀婵欲要推辞,赵氏阻了她:“新妇进门,见面礼是该的,你若要谢,日后多尽点心便是。”
她这才收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
赵氏深深看她一眼,低声叹道:“我这当婆母的,少不得还是要再提点你一遍,出嫁从夫,万事以夫为重。就算家里头……之前有过什么交代,该忘的,就把它忘了。”
这话明显话中有话,但楚怀婵没听明白后面的意思是什么,只好随口应下。
“他很少到我这儿来,今日肯陪你过来,还是看重你的。”赵氏意味深长地道,“外头的流言什么的,听听就好,过日子啊……还得自个儿切身体会才行。先入为主,是大弊病。”
“是,母亲所言,我记下了。”
“家里还有个弟弟,年纪还小,这两年才开始入学,送到旁宗家塾里去念书了,先生规矩大,兄长成亲也不肯放人,等日后回来再让你见见。”赵氏起了身,“跟过去瞧瞧吧,他在里头等你。”
楚怀婵告完退,将匣子交给时夏,自个儿往暖阁去,心里还在思虑赵氏最后的那句提点。她临行前,爹娘确实都叮嘱了许多事情,可无外乎就是日后要好生孝顺公婆、夫妻当和睦体谅的话,实在不值得单独提上一句,更不会当得起一个“忘”字。
她发着怔,迷糊间过了地罩,孟璟瞧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讥讽了句:“没长眼睛呢?”
不想她竟然压根儿没听到他这话,径直从他跟前走了过去,眼见着她要撞上地屏,孟璟嫌弃地伸手把人拽了回来:“聋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但一时间恼羞成怒,板着一张涨红了的脸反驳:“我还没哑,也不聋。”
敢情还记恨着他昨天说她哑巴了,孟璟失笑,难得没还嘴。
她上前准备奉茶,却见老侯爷仍旧睡着,尴尬地顿住脚步,求助般地看向他。
“这几年都这样,醒的时候少,睡着的时候多,不必在意。”
楚怀婵面露讶色,又觉失态,赶紧低下头。
“来看过就算是心意了,走吧。”
他先一步出门,敛秋和时夏候在门口,见他出来赶紧往后退。
他负手立在门口,环视这方院落,老宅气势巍峨,却无处不透着一种久经沧桑的迟暮之感。
细雨萧索,他嘴角露出丝不易觉察的苦笑。
他等了会儿,还没见楚怀婵出来,只好转头从窗户里看里边的情况。地屏挡住了整张床榻,却没有遮住榻边人的身影,她正恭恭敬敬地给病榻上的人磕头。她身子实在是瘦弱,这样跪下去的时候,整个身子缩成小小一团,更显娇弱。
那支木兰簪子则在这阴暗天气里,为她添上了一层微弱而柔和的光晕。
她磕完头,躬着身子往后退,到门口时才转身。
孟璟收回目光,余光瞥见赵氏正在廊上使唤丫鬟给榻上的人煎药,没再多说什么,提脚往外走去。
楚怀婵出了房门,同赵氏道过别,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他声儿不大,听起来也淡淡的:“不必。”
“该有的礼数不能缺,毕竟是做小辈的。”她很认真地道。
孟璟戏谑道:“你这么重礼数?看不大出来啊。”
瓦松绿的直裰下摆在眼前晃荡,她方才某一瞬间晃过一个挺像青玉的念头,现下却觉得实在是碍眼,默默拧眉表示懒得和尔等小人计较。
这人哪配以玉作比?
分明是根煞风景的鱼骨头还差不多,如鲠在喉,叫人吐也吐不出来。
“再去向老夫人请个安?”她试探问。
“不去了,无事不必理会府里其他人。”
“哦。”她蔫蔫儿地应了声。
西平侯府家大业大,人丁却少得可怜,一朝还归祖宅,守在这方国公府邸里,这才稍微多了些人气。顶头一个老夫人,下头分两房,长子是西平侯孟洲,夫人赵氏,嫡长子孟璟下头有个庶出弟弟孟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