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似被什么刺了一下,一阵颤栗。
楚熙攥紧了香包,隔一会,方才镇定下来。
所有人皆以为他早淡忘当年冷宫那场大火,但他其实还记得,犹其记得,当时卡在窗口中,生死存亡之际,天上出现一束光,一位仙女从光束中走出来,救下了他。
初时,他牢牢记着仙女的模样,还为她捏了一个泥像,常常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不料日子久了,泥像渐渐变形,他也渐渐记不清楚仙女的模样。
但他牢牢记得仙女身上如兰似菊的香味。
寻寻觅觅多年,今日终于再度嗅到这种幽香。
楚熙脸上表情恢复如常,抬头吩咐太监张平道:“你马上去查一查,看看这只荷包的原主是谁。”
适才上来几位少年郎行礼,荷包当是他们其中一人落下的,但这荷包花色俏丽,一瞧就是小娘子身上常佩的,想来是哪位小娘子赠送与他们其中一人的。
今日赏花宴,这位小娘子,没准在长公主府内。
张平能成为楚熙的心腹,自是聪明机警,当即意会,这是要查荷包出于哪位小娘子手中。
楚熙又补充道:“查得是谁的,且不要声张。”
待张平应了退下,楚熙松开攥着香包的手,细细察看香包。
这枚香包做工精巧,但配色,却略略俗艳了些。
楚熙摆脱了适才那股颤栗的情绪,渐渐冷静。
一忽儿,他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淡淡冷笑。
为何几位少年郎上来拜见,恰巧的,就有一位掉了香包,这香包的香味,还是令他魂牵梦索的?
其中,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凡太过巧合的,多有阴谋。
他这些年,殿里燃的香时不时更换品种,但在心烦时,总会燃上略清幽淡雅的香,有心人留意着,自会从中察觉他喜欢何种香味。
他殿中,除了张平和丝姑算是自己人,余者都信不得。
他这个太子,只是皇帝手中一张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弃牌了。
楚熙垂下眼,掩下眼底突然涌起的杀意。
冷宫一场大火,烧死三十七人,唯有他活了下来。
过后,他发烧咳嗽,喉咙几乎咳坏了,待病好,却落下了咳疾,稍不注意,便会咳起来,严重时,还会咳出血来。
六岁那年冬天,他再次咳嗽发烧,烧得昏迷过去,当时以为再也熬不过去了,没料到,舅舅戚如风带了人进宫看他,亲自守在旁边看着他吃药,三贴药下去,他便退烧了。
此后,殿中来了一位徐太医,专门负责调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渐渐强健。
有一日,徐太医趁着殿中无人,跪地跟他说了一番话。
说他外祖戚家,当时满门获罪下狱,却有一条漏网之鱼,那条漏网之鱼,便是他舅舅戚如风。
戚如风是外祖父戚雷外室所生,养在外头,戚家诸人并不知晓,因而戚家被灭门时,戚如风逃得一命。
待戚家满门被斩,冷宫大火,戚皇后也被烧死时,戚如风凭着戚雷给他的信物,悄悄召集了戚家旧部,潜伏在外。
那时节,恰好金国入侵楚国,楚国兵将节节败退,楚帝情急之下,召告天下,凡是有退敌之计的,不管过往如何,皆封大将军,保一世富贵。
戚如风见到公告,进宫见了皇帝,说他愿意领着戚家旧部退敌,但有一个条件,他希望楚熙当太子。
皇帝表示,楚熙是他嫡子,迟早会策封为太子,但现下楚熙年小,太早策封易招致明枪暗箭。
戚如风自是知道,后宫里有几股势力,互相牵扯,都希望自己儿子封为太子,若这时候楚熙策封,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实则要求的,是皇帝要保着楚熙的命。
一番讨价还价后,皇帝承诺,待戚如风退敌,便策封楚熙为太子。
戚如风领兵出战时,皇帝开始留意楚熙,着人照料他的身体。
皇帝知道,戚如风征战时,楚熙万万不能出事。
徐太医说毕,知道楚熙虽年小,却是听了进去,便又把戚如风交代的话复述了。
戚如风认为,楚熙年小,当务之急,是要保命,而不是争太子之位。
徐太医道:“殿下,戚将军言道,若他这一仗胜了,当会上报,要求皇上策封您为太子,但到时定有大臣上奏,极力陈说大皇子和二皇子比殿下更适合当太子,殿下也宜推辞,说自己年小力弱无功德,当不得太子,且还要推荐大皇子当太子。”
徐太医见楚熙闻言,似乎不解,便道:“殿下此时若被策封为太子,大皇子和二皇子母族当会联手对付殿下,殿下身边无人,怕是处处为难,一旦出错,被废了太子之位,便无活路了。殿下且隐忍,待身边有了得力之人,外间也有大臣支持您,彼时戚将军兵权集于一身,才是殿下当太子之时。”
楚熙本就聪慧,咀嚼一番徐太医的话,便点头道:“徐太医放心,我全听明白了。”
此后十年,楚熙在宫内经营,戚如风在外征战,至楚熙十五岁时,戚如风又打了一个大胜仗,且集结兵力准备夺回失地,出发之时见了皇帝一回,皇帝终于策封楚熙为太子。
这一回,大臣们没有异声,楚熙也没有推辞。
但这几年,楚熙明显感觉到,父皇十分忌惮他,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处处使绊子,不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