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茬，103本就带点儿忐忑不安，现在被她突然爆发的气势一震，双唇抿紧，心虚地瞅着她，无意识地抠着裤缝，不说话。
瑞的声音像冰霜女王的吐息，带着森森寒意：“哦？所以呢？”
103的喉结滑动一下，豁出去了，索性敞开说：“就，这该死的胜负欲你懂吧，本来我选机甲的时候觉得你应该很擅长这个——从你刚来时穿的那半身装备不难看出来。但是！怎么说呢，真被你一套连招爆杀的时候还是挺伤A……哎那个啥面子的，毕竟被O……咳，被打成这样还是太没眼看了——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真没有不服你的意思！主要是吧我身为A……唉，反正，反正就是很复杂纠结的情绪，加上我这么多年还没输过哪个同龄人呢，当时脑子一热没顾上太多就，就……后来打到一半我冷静下来，你作为一个O……哦那个啥，辅导师，我确实不该这么过分的，但事已至此，我突然认输岂不是更奇怪？还会引起别人胡乱猜测。想着平局会不会好一点，我才故技重施，先截住你再投降……嗯，但看你当时情绪似乎更差了，我想来想去都不明白为什么，所以才连夜来找你说个清楚！”
103显然没有打好腹稿，纯粹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磕磕绊绊地说着，还紧张兮兮地盯着瑞，密切观察她的微表情，及时调整说辞和语气。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这该死的胜负欲，起初不接受惨败给Omega。说是Alpha的自尊自大或是别的什么都行，反正他就是一时半会没法消化惨败的事实。所以，他为挣回面子提出再来一局，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吧？
从另一方面来说，Alpha被Omega爆杀挫自尊，那辅导师被学员压制就不伤自尊了么？所以，他决意反攻时又临时改变主意想打成平局，也不能说不是一次亡羊补牢的高情商之举……吧？
可为什么，她还是不高兴呢？
当时是，现在仍然是。
“有什么好说的。”瑞态度冷淡，丝毫没有被他长篇大论打动的迹象。
“当然有啊！”一听这话，103急了，他大声反驳完，犹觉不够，追加一句：“有话不好好说是坏毛病！”
“嗯？”瑞从鼻腔里发出饱满的反问声。浑身上下散发着“你在教我做事吗”的意味。
于是103好不容易支棱起来的气焰又萎了。
他突然觉得有些许委屈——又来了，又是那种“他都这样这样了她怎么还那样那样啊”的微妙情绪。
103垂着脑袋，压制这股委屈，小幅度轻踢右脚，嘀嘀咕咕：“本来就是嘛，不把话说清楚，今晚又会睡不着觉，这不是逼人胡思乱想么！”
他蓬松的短发极为繁密，随着他垂头踢腿的动作而轻颤。
莫名地，令她想抬手去揉一揉；也勾起一些遥远的回忆，令她隐约看见过去的她自己——
依稀记得是她五岁时，学完全息网课中的启蒙系列之后，该跟随辅导师学习了。
驻嘉文星十大贵族的子弟都是选一位圈中前辈作为辅导师，而一位辅导师在同一时间则视情况收若干名学员。
父亲为她物色的辅导师是唐家的现任家主夫人，艾什莉·盖娅·唐·玛尔斯，一位擅长精神力学的Omega，在精神力应用智能体作战方面，是数一数二的辅导师，有多期育人教学经验。
瑞有3位同期。
奇怪的是，似乎只有她一人受不了艾什莉辅导师的说话方式，忍无可忍起过一次争执，致使父亲好一番道歉赔礼把她带回，无奈之下亲自执教。
她不是父亲唯一的学员，她只是1/10。
父亲从来不会偏心关照她，相反，她得到的关注是最少的，少到甚至有同期Alpha挑衅时问她是谁，怎么出现在这里。
曾几何时，她控诉父亲是不是根本不爱她，到后来二哥星际远航回来，重伤救援不及时，落下终身残疾，她从二哥嘴里听说了英年早逝的大哥的生平事迹，才隐约懂了什么——
“名声什么的，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瑞陷在回忆中，口吻缓和许多，记起当年自己被胜负欲折磨和不公平对待的委屈，不免多说一句：“特地跑来解释，有心了。”
103顿时开心起来：“是吧！沟通是人类进步的桥梁！”
迎光站在她面前的103重焕光彩的模样，却令瑞恍惚看见多年前、终于领会父亲让她韬光养晦真意的小小瑞，哭着反问“为什么不早点说，不干脆点说明白，我的努力和反抗，岂不是像闹剧一样可笑？”
昔日与今日微妙的重叠，却又不完全相似。瑞缓缓闭了下眼，“我累了。”
“嗯？”还在兴头上的103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下，把落地窗拉上，“哦，那你先去睡吧。”
话是这么说的，杵在她跟前的人可是丝毫没挪步，仿佛压根没读出她的送客意味。
瑞：“？”
她只好掀起眼皮又去看看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却见他转身一屈腿，就地坐下，靠在墙边，一副准备给她看门，哦不是，看窗的样子。
“我要睡了！”瑞强调。
“嗯嗯！你去睡吧！”103甚至仰脸冲她笑着摆摆手。
这倒是把瑞整不会了。
少年Alpha似乎真的会因为计较这种事情而睡不着的样子——她不知道是否每个Alpha小时候都这样，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是。
仰视她的这双眸子中映着灯光，如……一缸泡澡水。
瑞的心墙忽然融了一角。